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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魏公1190年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六、《诚斋集》卷一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张浚字德远,汉之绵竹人
唐宰相九龄弟九皋之后。
祖纮,尝举茂材异等。
父咸,举进士,复擢贤良方正异等。
四岁而孤,母计守志鞠养。
虽幼,行直视端,俨如成人,识者知为远器。
甫冠,入太学,中政和八年进士第,调山南府士曹参军恭州司录
靖康改元,召除太常寺主簿
张邦昌僣窃,太学中。
高宗皇帝即位南京,星驰赴焉。
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员外郎,擢殿中侍御史,迁侍御史
尝奏事,高宗曰:「朕于直言容受不讳,近有河北武臣上书诋毁朕躬,亦不加罪」。
请宣布中外,以劝言者。
时乘舆在维扬久之,中外窃议,以为上将安居焉者。
言中原天下之根本,愿下明诏,令葺东京、关、陕、襄、邓,以待巡幸,大咈宰相意。
请补外,除集英殿修撰兴元府
未行,擢礼部侍郎
高宗召谕曰:「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卿为朕留」。
顿首泣谢。
御营使司参赞军事。
念虏骑必至,而庙堂不为备,力言之于宰相黄潜善、汪伯彦,皆笑不答。
三年,虏果犯维扬。
乘舆渡江,行幸钱塘,留朱胜非吴门禦虏,以同节制平江府秀州江阴军军马。
已而胜非召赴行在,独留。
时溃兵数万,所至焚剽,散金帛招集。
事甫定,会三月五日苗傅、刘正彦作乱,胁立皇子,隆祐皇太后垂帘同听政,高宗退处睿圣宫,改元明受
赦至平江守臣汤东野秘不宣。
等以檄来,恸哭,召东野提点刑狱赵哲谋起兵讨贼。
等以张俊秦凤路总管,将万人自中途还。
高宗厚,而纯实,可谋大事,握手泣语之故,亦哭。
曰:「浚即起兵问罪」。
喜再拜,因遍犒其师。
吕颐浩建康刘光世镇江以书约其兵来会。
、正彦等胁朝廷召行在所张俊军骤还,宜少留尉抚之。
因命分精甲二千扼吴江,即上疏请复辟,仍以奏草报诸路,又令蜀人冯轓持书往谕。
等俄除礼部尚书,命将所部人马诣行在所复言不可离平江状。
韩世忠舟师抵常熟张俊喜曰:「世忠来,事济矣」。
亟以白
以书招之。
世忠至,相对恸哭。
世忠曰:「愿与张俊身任之」。
因大犒、世忠将士。
呼诸将校至前,抗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逆孰顺」?
众皆曰:「贼逆我顺」。
又曰:「若此事违天悖人,可取头归苗傅等。
不然,一有退缩,悉以军法从事」。
众莫不感愤。
世忠奏以兵归阙,而密戒其急至秀,据粮道以伺军至。
又恐贼急邀乘舆入海,遣官属募海舟,皆集。
等遣大兵驻临平为蜡帛书,募人持付临安守臣康允之等,俾勿惊乘舆。
韩世忠嘉禾,称病不进,日造攻具。
、正彦等大惧,亟除、世忠节度使,谪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世忠皆拒不受。
二十四日吕颐浩、刘光世踵至。
二十七日,乃传檄中外,率诸将相继以行。
等闻师且至,忧恐不知所出。
冯轓意说宰相朱胜非,率百官请复辟。
四月二日嘉禾,奉复辟手诏。
三日,进次临平、正彦逆党屯距不得前。
世忠等搏战,大破之。
、正彦脱身遁。
是夕知枢密院事
翌旦,颐浩等入见,伏地涕泣待罪。
高宗再三问劳,曰:「曩在睿圣,两宫隔绝。
一日朕方啜羹,小黄门忽传太母之命,言不得已贬卿郴州,朕不觉羹覆于手,今其迹尚存。
念卿被责,此事谁任」?
,引入后殿,过宫庭曰:「皇太后知卿忠义,欲识卿面,适垂帘见卿过庭矣」。
解所服玉带以赐。
、正彦既败,走闽中世忠以精兵蹑之,并获于建安
槛以献,与其党皆伏诛。
乘舆方经理东南,顾关陕之重未有所付,亦以中兴之功当自关陕始,慨然请行。
诏以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命以便宜黜陟将行,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拥众自豫章来朝,疏其通虏从伪之罪,吕颐浩请留,委以诛而后行。
在道屡上言于高宗,愿体乾之刚以大有为,谨左右之微而杜其隙,听言之道在亲君子而远小人,责大臣以身任国事。
高宗手书嘉纳焉。
先是,高宗大计,请身任陕蜀之事,置幕府于秦川,别属一大臣与韩世忠淮东,令吕颐浩扈跸来武昌,从以张俊、刘光世,与秦川相首尾。
议既定,行。
未及武昌颐浩变初议。
十月兴元,时虏已陷鄜延骁将娄宿孛堇引大兵渡渭犯永兴,诸师莫肯相援。
至甫旬日,即行关陕,问风俗,斥奸赃,搜豪杰,诸帅听命。
谍告虏将寇东南,即命诸将整军向虏,使娄宿不得下。
已而虏果入寇渡江。
四年二月治兵入卫,未至襄汉,遇德音知虏北归,乃复还,请幸关陕,为定都大计。
是月虏益兵,欲必取环庆率诸将极力捍禦,虏势屡挫。
时闻兀术犹在淮西惧其复扰东南,谋为牵制之举。
浚之始行,高宗三年而后用师。
至是,诏以时进讨,遂合五路之师以复永兴
虏大恐,急调大酋兀术等由京西来援。
九月,大战于富平泾原刘锜身率将士薄虏阵,杀获颇众。
环庆赵哲擅离所部,将校望见尘起,惊遁,诸军亦退。
以退保兴州,命吴玠泾原兵于凤翔和尚原,守大散关以断贼路,命关师古等聚熙河兵于岷州大潭,命孙渥、贾世方等守阶、成、凤以固蜀口,虏轻兵至,辄败。
上疏待罪,高宗手书尉勉焉。
绍兴元年五月,虏酋乌鲁却统大兵来攻和尚原吴玠乘险击之,连战三日,虏大败走。
八月,兀术复合兵来寇。
九月亲攻和尚原吴玠及其弟璘邀击,复大破之。
兀术仅以身免,祝鬓须而遁。
制加通奉大夫,寻拜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赐手书,遣中使宣旨。
遣兄滉及属官奏事行在所高宗喜,恩意有加。
在关陕三年,以新集之军当方张之虏,蚤夜训辑。
刘子羽为上宾,子羽忠义有才略。
赵开都转运使,开善理财,治茶盐酒法。
方用兵,调度百出而民不加赋。
吴玠大将凤翔每战辄胜。
先是,将军曲端逐其帅王庶而夺之印,又不受节制。
富平之役,其腹心张忠彦等降虏,与知之。
狱论死,西北遗民闻威德,归附日众。
于是全蜀按堵,且以形势牵制东南,江淮亦赖以安。
承制黜陟悉本至公,虽乡党亲旧无一毫假借。
于是士大夫有求于幕府而不得者,谤赵哲、曲端为无辜,而任刘子羽、吴、赵为非是,朝廷疑之。
三年,遣王似副
会虏大酋撒离喝刘豫叛党聚大兵自金、商入寇,破金州,夺饶风岭
先是,刘子羽兴元帅。
至是,子羽吴玠同守三泉守禦甚固。
虏至金牛,知三泉有备,又闻子羽遣锐师袭己,惧而引退。
王师掩击其后,斩馘及堕溪谷死以数千计。
闻王似来,求解兵柄。
吕颐浩、朱胜非不悦,日毁之,诏行在所
力丐外祠高宗弗许。
四年二月至,御史中丞辛炳率同列劾诬以危语。
六月,以本官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居福州
知虏既无西顾忧,必并力窥东南,而朝廷已议讲解,乃极言其状。
是岁九月刘豫之子麟果引虏大兵繇数路入寇。
高宗前言之验,策免宰相朱胜非,而参知政事赵鼎请幸平江及召,以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侍读召。
既入见,复除知枢密院事
高宗亲书降诏,辨前诬,仍榜朝堂
既受命,即日赴江上视师。
时兀术拥兵十万于维扬,遂疾驱临江,召大将韩世忠、张、刘光世与议,且劳其军,留镇江节度之。
兀术闻至,一夕遁。
高宗中使行在所
五年二月,除宣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而赵鼎左仆射
同志辅治,务在塞倖门,抑近习,以正原本。
王朴《平边策》以献。
高宗临安留相府未阅月,复出江上劳军。
镇江,召韩世忠,谕以上旨,使举军前屯楚州,以撼山东世忠即日渡江。
巨寇杨么据洞庭,朝廷屡命将攻之不克,自请以盛夏乘其怠讨之。
行至醴陵,释邑囚数百人,乃杨么遣为谍者,给以文书,俾分示诸砦,谕以早降,皆驩呼而往。
五月至潭,遣岳飞分兵屯澧、益阳,贼魁相继请降,众二十馀万,一以诚信抚之。
六月,湖寇尽平。
遂奏遣岳飞之军屯荆、襄以图中原,自鄂、岳淮东
会诸将大议防秋之宜,高宗中使赐手书促归,制除金紫光禄大夫
力辞不拜,请以其恩封其母。
十月行在所高宗劳问曰:「卿暑行甚劳,然湖湘群盗既就招抚,以成朕不杀之仁,卿之功也」。
亲书《周易》《否》《泰》卦以赐。
言:「自古小人之陷君子,必以朋党为言。
夫君子引其类而进,志在于天下国家而已。
其道同,故其趋向亦同,何朋党之有焉?
小人则不然,更相推引,本图利禄而已。
或故为小异以弥缝其事,或表里相符以信实其言。
人主于此何所决择哉?
其用心而已。
臣尝考《泰》之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而象以为志在天下国家,非为身故也。
《否》之初六『拔茅茹以其汇正』,而象以为志在君,则君子连类而退,盖将以力行善道,而未始忘忧国爱君之心焉。
观二爻之义而考其心,则朋党之论可以不攻而自破矣。
臣又观否泰之理起于人君一心之微,而利害及于天下。
方其一念之正,画而为阳,泰自是而起矣;
一念之不正,画而为阴,否自是而起矣。
陛下能日新其德,正心于上,臣知其可以致泰矣。
异时天道悔祸,幸而康宁,愿陛下常思其否焉」。
又言:「今日之事,虽有可为之几,而其理未有先胜之道。
盖不在于交锋接战之际,而在于得天下之心,是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心念之间,一毫有差,四海共知。
今使天下之人皆曰吾君孝悌之心,寝食不忘父兄,则当思共为陛下雪雠耻矣。
皆曰吾君之朝,君子在位,小人屏去,侍御仆从罔匪正人,则有才智者悉思尽其力矣。
皆曰吾君弃珠玉,绝玩好,赏不予幸,惟以予功,则上下知劝矣。
以至吾君言动举措俱合礼法,至诚不倦,上格于天,则望教化之可行矣。
如是则将帅之心日以壮,士卒之心日以奋,天下百姓之心日以归。
夷狄闻陛下之盛德,知中国之理直,则气折志丧。
陛下何为而不成乎?
不然,疑似之心毫发著见,隙见于此则心生于彼,天下之人口不敢言而心敢怒,异日事乖势去,祸乱立作,足以致祸致难,起戎起兵。
前日明受之变,大逆之徒陈兵阙下,旁引他辞,其监不远也。
为人上者,其可不兢畏戒惧耶」?
又言:「听杂则易惑,多畏则易移。
以易惑之心行易移之事,终归于无成而已。
是以自昔人君修己正心,惟使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持刚健之志,洪果毅之姿,为所当为,曾不他恤。
陛下聪明睿智,灼知古今,茍大义所在,断以力行,夫何往而不济乎?
臣愿万几之暇,保养天和,澄净心气,几利害纷来,不至疑惑,以福天下」。
召对便殿,问所宜为,既面奏,复条列以进,号《中兴备览》,凡四十一篇。
高宗嘉叹,置之坐隅。
以虏势未衰,而叛臣刘豫复据中原,请亲行边塞,部分诸将。
六年正月至江上,榜僣逆之罪,命韩世忠据承、楚以图淮阳,命刘光世合肥以招北军,命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命杨沂中领精兵为后翼以佐,命岳飞进屯襄阳以窥中原。
高宗遣使赐御书《裴度传》,请乘舆以秋冬幸建康
复渡江,遍抚淮上诸戍。
七月,诏促入觐,八月行在所
张俊军已进屯盱眙岳飞遣兵入伪地至蔡州复力趣建康之行。
乘舆九月朔进发,先往江上,刘豫及其侄猊挟虏来寇,以书戒、光世令进击,又令杨沂中往屯濠梁
刘麟淮南,涉寿春,逼合肥张俊请益兵,刘光世欲引兵退保。
赵鼎佥书枢密院事折彦质移书抵,欲召岳飞兵速东下,又乞高宗亲书付,欲、光世、沂中等退师为保江之计。
奏:「俊等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虏共矣。
淮南之屯正所以屏蔽大江,向若叛贼得据淮西江南其可保乎?
岳飞一动,则襄汉有警,复何所制」?
高宗手书听
杨沂中十月濠州刘光世庐州而南,疾驰至采石,令光世之众:「渡江者斩」!
光世来,大恐,即复驻军,与沂中接连。
刘猊分兵之半来攻,沂中大破猊于藕塘,猊仅以身免,拔栅而遁。
高宗内侍砚笔墨刀剑犀甲,且召还。
平江班见,高宗曰:「却贼之功,尽出卿力」。
等已议回跸临安奏:「天下之事,不倡则不起。
三岁之间,陛下一再进抚,士气百倍。
今六飞一还,人心解体」。
高宗幡然从计。
十二月赵鼎出知绍兴府独相。
以亲民之官,治道所急,而比岁内重外轻,遂条具郡守监司省郎馆阁出入迭补之法,又以灾异奏复贤良方正科,皆从之。
七年正月,以去却敌之功制除特进恳辞。
先是,禄令成书,加金紫光禄大夫辞不获,即求流貤兄滉。
至是,高宗曰:「卿每有迁除,辞之甚力,恐于君臣之义未安」。
乃奉诏。
问安使何藓归报徽宗皇帝宁德皇后上仙,高宗号恸擗踊,哀不自胜。
奏:「天子之孝与士庶不同,必思所以承宗、奉社稷者。
今梓宫未返,天下涂炭,愿陛下挥涕而起,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乞降诏谕中外」。
高宗草以进,其辞哀切。
又请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中外感动。
乘舆发平江,至建康,几事丛委,独身任之,人情赖以安。
每见必深言雠耻之大,反复再三,高宗未尝不改容流涕。
高宗方厉精克己,戒饬宫庭,内侍无敢越度,事无巨细必以咨,赐诸将诏旨往往命草之。
四方灾异,必以闻,祥瑞皆抑不奏。
刘光世淮西,军无纪律,奏其状,高宗光世而以其兵属督府参谋军事、兵部尚书吕祉往庐州节制,又自往劳之。
人情初无他,而密院以握兵为督府之嫌,奏乞置武帅,乃以王德为都统制,即军中取郦琼副之。
归,奏其不然,亦与德有宿怨,自列于御史台
乃更命张俊宣抚使杨沂中、刘制置判官以抚之。
未至,等举军叛,执杀吕祉以归刘豫
引咎求去位,以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先是,遣人持手榜入伪地间,会等叛去,复遣间持蜡书遗之,大抵谓已相结约,故遣等降。
虏疑,遂废之。
台谏交章诋,旋落职,以朝奉大夫秘书少监分司西京,居永州
于是赵鼎复相,乘舆自建康临安
九年二月,以赦复宣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除资政殿大学士,起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大使
秦桧得政,始决和戎之议。
虏遣使来,以诏谕为名,前后五上疏争之。
十年正月高宗中使抚问。
时虏败盟,复取河南奏愿因权以制变。
继闻淮上有警,连以边计奏知,又条画海道舟楫利害甚悉。
高宗浚之忠,遣中使奖谕。
大治海舟至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以俟朝命。
在郡细务必亲,讼清事简,山海之寇招捕无馀。
间引秀士,与之讲学,人化之。
十一年十一月,除检校少傅崇信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
十二年,太母銮辂来归,制封浚和国公
十六年,彗出西方,上疏力论时事。
又以天申节手书《尚书·无逸篇》以进为贺。
秦桧大怒,令台谏交章论,以特进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居连州
二十年九月,徙永州
去国至是几二十年,退然自脩,若无能者。
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武夫健将言者,必咨嗟太息,至小儿妇女亦知天下有张都督也。
每使至虏,虏主必问安在。
先是,虏载书有「毋易大臣」之语,盖惮复用也。
于是台臣王珉、徐每弹事必及,至谓为国贼,欲必杀之。
又令张柄潭州汪召锡湖南提举,以图
又令张常先江西转运判官,治张宗元狱,株连及
又捕赵鼎子汾下大理狱,令自诬与李光、胡寅等谋大逆,一时贤士所恶者凡五十三人皆与焉。
死,高宗始亲庶务,复观文殿大学士,判洪州
时丧母,将归葬。
念天下事二十年为和议所移,边备荡弛,且闻完颜亮篡立,势已骄悍。
忧之,自以大臣义同休戚,不敢以居丧归蜀。
会星变,诏求直言,虑虏数年间其势决生隙用兵,而吾方信虏,荡然莫备,乃复言:「愿法汤、文事事狄之心,用勾践事吴之谋,以和为权;
石晋之事契丹,以和致败」。
大臣沈该、万俟卨、汤思退见之大怒,以为虏初未有衅,而所奏乃若祸在年岁者,或笑以为狂。
台谏汤鹏举、凌归蜀,恐摇动远方,诏复居永州
服除落职,以本官奉祠
庚辰秋冬,朝廷闻虏有异志,中外表疏请还相位者不绝。
三十一年,命自便。
归至潭,奉钦宗讳号,恸不食。
又闻虏有嫚书,不胜痛愤,上疏请早定守战之策。
未几而兵大入,中外震动。
十月,复观文殿大学士潭州
时虏骑充斥两淮王权兵溃,刘锜兵退归镇江,遂命建康,兼行宫留守
被命即首途,至岳阳,遇大雪,亟买小舟冒风涛而下。
时道涂之言传闻日异,中外危惧,长江无一舟敢行北岸者,不少顾。
池阳,闻死,然馀众犹二万屯和州李显忠兵在沙上。
渡江犒之,一军见,驩呼增气,虏惴恐,即遁去。
建康,请乘舆亟临幸。
闻已进发,乃督官属储偫以须,不半月而办,军民恃以安。
三十二年正月高宗建康迎见道左,卫士,以手加额。
乘舆入行宫,首见
言:「国如身也,元气充则外邪远。
朝廷元气也,用人才,修政事,治甲兵,惜财用,皆壮元气之道」。
高宗嘉纳之。
乘舆还临安,将行,劳曰:「卿在此,朕无北顾之忧矣」。
四月,命经理两淮,继兼节制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
时虏兵十万围海州命镇江都统张子盖往救,大破虏众。
以军籍凋寡,请招集忠义来归之人,及募淮楚壮勇之士,以充弩手,未几成军。
又谓虏长于骑,我长于步,卫步莫如弩,卫弩莫如车,乃令陈敏专制弩治车。
且请东屯盱眙、楚、泗以扼清河,西屯濠、寿以扼涡、颍,外可以塞虏寇之粮道,内可以接大兵之气势。
益募福建之海舟,由东海以窥东莱,由清河以窥淮阳
张子盖自镇江来谒,与图取山东之计,奏乞益以精甲,俾屯淮上。
上即位,首言建康行宫当罢工役华采之事,诏从之。
上自藩邸熟德望,临朝之初,顾问大臣,咨嗟叹息。
行在所,赐手书。
未至国门,遄𧼈三四,既见,上改容曰:「久闻公名,今朝廷所恃唯公」。
赐坐,降问再三,言:「人主以务学为先,人主之学以一心为本。
一心合天,何事不济?
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
人主之心一为嗜欲私溺所乱,则失其公理矣。
必兢业自持,使清明在躬,则赏罚举措无有不当,人心自归,丑虏自服」。
上竦然曰:「当不忘公言」。
又言:「今日当如创业之初,每事以艺祖为法,自一身一家始,以率天下」。
见上天锡英武,力陈和议之非,劝上坚志以图事。
制除少傅、江淮东西路宣抚使,节制建康镇江府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进封魏国公
陈俊卿判官,复往江上。
翰林学士史浩议欲城瓜洲、采石,下议,谓不守两淮而守江干,是示虏以削弱之形,怠军民战守之气。
一有缓急,谁肯守淮者?
不若先城泗州
既为参知政事所规画,必沮挠,如不赏海州之功,沮死骁将张子盖,散遣东海舟师,皆浩之为也。
先是,洪迈、张抡使虏回,见具言虏不礼我使状,且令称陪臣,请不当复遣使,而议遣使报虏以登宝位,请毋庸遣,竟遣之。
虏责旧礼,不纳而还。
十一月,上召俊卿子栻赴行在所
请临幸建康,以动中原之心;
用师淮堧,进舟山东,以遥为吴璘德顺之援。
上见俊卿等,问动静饮食颜貌曰:「朕倚魏公如长城,不容浮言摇夺」。
契丹酋窝斡起兵攻虏,为虏所灭。
骁将萧鹧巴、耶律适里自海道来降。
请厚抚之,诏拟官以闻。
虏以十万众屯河南,声言窥两淮
以大兵屯盱眙、泗、濠、庐,虏不敢动,第文移索海、泗、唐、邓、商州及岁币。
言虏诈,不当为动,卒以无事。
隆兴元年正月,制除枢密使都督建康镇江府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
时虏将万户蒲察徒穆及伪知泗州周仁虹县都统萧琦屯灵壁谓至必为边患,当及时扫荡。
主管殿前司李显忠、建康都统制邵宏渊亦献捣二邑之策,具以闻,上手书报可。
三月,召行在所
中道上疏,谓庙胜之道,在人君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
今德政未洽,宿敝未革,之庙胜,深可疑者。
愿发乾刚,奋独断,尽循太祖太宗之法。
上谓当先图两城,边患既纾,弊以次革。
乃命李显忠濠州灵壁邵宏渊泗州虹县自往临之。
以军事利钝难必,乞上以诸葛亮建兴六年所上奏置之座右,又以上旨出旗榜军前,慰安百姓。
李显忠灵壁,败萧琦;
邵宏渊虹县,降徒穆、周仁,乘胜进克宿州,中原震动,归附日至。
上手书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数十年来无此克捷」。
盛夏人疲,急召显忠等还师,而上亦戒诸将以持重,皆未达。
副元帅纥石烈志宁率兵至,显忠与战,连日未决。
谍报虏益兵将至,显忠等信之,夜引归,虏亦解去。
盱眙,去宿不四百里,传言虏且至,亟北渡淮,入泗州城抚归士,已乃还维扬,上疏待罪。
上手书抚劳。
复奏曰:「今日之事,明罚为本,罚之所行,当自臣始」。
上手书报从其请,降授特进,更为江淮宣抚使
宿师之还,士大夫主和议者非议百出。
上又赐手书曰:「今日边事倚卿为重,卿不可以畏人言而怀犹豫。
前日举事之初,朕与卿独任之,今日亦须朕与卿终之」。
荐遣内侍
留真扬,大饬两淮守备。
是时师退未几,人不自保,徙家惟扬,众情始定。
于是又第诸将,乞以次行罚。
魏胜海州陈敏泗州戚方濠州郭振六合,治高邮巢县两城,为大兵形势,修涤关山以扼虏冲,聚水军淮阳马军寿春,由是两淮守备寖固。
上复召栻奏事,言:「自古有为之君,必有腹心之臣,相与协谋同志以成治功,不使浮言异议得以动摇。
今边隅觕定,军旅觕整,而臣以孤踪,跋前疐后,动辄掣肘。
陛下将安用之」?
因乞骸骨。
上览奏,谓栻曰:「虽乞去之日至,朕决不许。
朕待魏公有加,不为浮议所惑」。
上对近臣未尝名,独曰「魏公」。
每遣使来,必令视饮食多寡,肥瘠何如。
八月,有旨复都督
元帅仆散忠义贻书三省密院,欲索四郡及岁币,且云今兹治兵决在农隙。
言虏彊则来,弱则止,不在和与不和。
时朝廷欲谢遣来归之人,其已至者,悉加禁切。
言:「陛下务恢复,乃于降者而首疑之」。
汤思退右相,急于求和,遂遣卢仲贤持书报虏。
仲贤小人多妄,不可委信。
已而仲贤果以许四郡辱命。
朝廷复建遣王之望为通问使,龙大渊副之,争不能得。
未几,召赴行在奏事。
镇江,以论议不合,乞罢机政。
上赐手书,报以面议。
既入见,上谕以欲专委任之意,复力陈和议之失,上为止誓书,留使人,而令通书官胡昉、杨由义先往谕虏以四郡不可割之意。
于是之望、大渊待命境上,而上与密谋,若虏帅必欲得四郡,当追还使人,罢和议。
十二月,制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使都督如故,思退左仆射,上书《圣主得贤臣颂》以赐。
虏械胡昉等,上闻之,谕曰:「和议之不成,天也。
自此事当归一矣」。
二年三月,始议以四月进幸建康
又言当诏之望等还,上从之。
建康之议,思退初不与闻,大骇。
力争,乃与其党密谋为陷计。
俄诏行视江淮
受任督府,且将三年,讲论军务,不遑寝食。
所招来山东淮北忠义之士,以实建康镇江两军,凡万二千馀人,万弩营所招淮南壮士及江西群盗又万馀人。
要害之地,城堡皆筑,其可因水为险者,皆积水为堰,置江淮战舰,诸军弓矢器械悉备。
两年,虏屯重兵十万于河南,为虚声胁和,有刻日决战之语。
将士望虏至成大功,而虏亦知吾有备,卒不敢动。
及是,又以宰相来抚,诸军将士踊跃思奋,虏闻来,亦檄宿州之兵归南京,沿边清野以俟。
淮北来归者日不绝,山东豪杰悉愿受节度
又以萧琦契丹望族,沈勇有谋,欲令琦尽统契丹降众,且以檄喻契丹,虏益惧。
思退乃令王之望盛毁守备,以为不可恃。
又令尹穑论罢督府宣力属官冯方,又论费国用不赀,又论奏留张深守泗、不受赵廓之代为拒命,又论乞罢都督
亦请解督府,诏从其请。
言者诋愈力,左司谏陈良翰、侍御史周操言不当去国。
上谓良翰曰:「当今人才孰踰魏公?
卿宜遍谕侍从、台谏,使知朕意」。
平江,上章乞致仕者八。
上察其诚,欲全其去。
四月,制除少师保信军节度使,判福州,朝廷遂决弃地求和之议矣。
恳辞恩命,改除醴泉观使
行次馀干,以家事付两子,曰:「吾尝相国家,不能恢复中原,尽雪祖宗之耻,即死,不当归葬先人墓左,葬我衡山足矣」。
八月二十二日寝疾,后七日,呼子栻等于前,问国家得无弃四郡乎,且命作奏,乞致仕而薨。
讣闻,上震悼,辍视朝两日。
太保
后五年,上追思忠烈,加赠太师赐谥忠献
自幼即有济时志,不观无益之书,不为无益之,孜孜求士尚友,以讲明当世之故。
京城中,亲见二帝北狩,皇族系虏,生民涂炭,誓不与虏俱存。
艰难危疑,人所畏避,则以身任之,不以死生动其心。
南渡以来,士大夫唱为和戎之说,独以虏未灭为念。
晚志益确,虽不克就,然表著天心,扶持人纪,使天下知有君臣父子之道。
论事上前,必以人君当正心务学,修德畏天,至诚无倦为先。
绍兴间,力挽耆儒寘之讲筵,至隆兴罢政,犹惓惓劝上讲学。
绍兴之日食,隆兴之飞蝗,率上疏请修德以弭变。
又以储副为天下本,自在川陕即上疏乞选养宗室之贤。
及为相,复陈宗大计。
及资善堂建,皇子出就傅,又荐朱震、范冲充训导之选。
每以东南形势莫重建康,人主居之,北望中原,常怀愤惕;
若居临安,内则易以安肆,外则难以号召中原
故自绍兴隆兴,屡以迁幸为言。
禀性至公,尝劾李纲以私意杀从臣宋齐愈,罢其政。
及大赦,贬海外,独不为请,得内徙。
韩世忠军士剽掠,尝奏夺其观察使,及视师淮上,独称世忠忠勇,可倚以大事。
兄滉以才学为高宗所知,赐进士第后省缴駮,言不可以臣故违后省公议。
其辅政以人才为急,与赵鼎当国,多所引擢,从臣、朝列皆一时之望,人号为小元祐
至隆兴初,首荐论事切直、挫折不挠者数十人。
及再相,又荐虞允文、汪应辰、王十朋、刘珙等,皆一时名士,其后多至执政侍从
尤善于抚御将帅,而知其才。
始在关陕,吴璘由行间识擢,卒有大功于蜀。
刘锜晚出,一见奇之,即付以事任,归荐于朝,卒颍昌之奇功。
高宗叹息,谓知人
其他若杨政、田晟、王宗尹、王彦,皆为名将。
大抵浚之用心,以致君尧舜之道为己任,以春秋复雠之义为己责,以未复祖宗之境土为己忧。
议者谓其论谏本仁义似陆贽,其荐进人才似邓禹,其奋不顾身、敢任大事似寇准,其志在灭贼、死而后已似诸葛亮云。
事母至孝,及出身为国,离母七年,为宣抚日始迎养于阆中
暨在相位,始遣人迎于蜀。
彗星之见,将论时事,恐为母忧。
其母见瘠,问故,具以告。
母诵其父对策之语曰:「臣宁言而死于斧钺,不忍不言以负陛下」。
意乃决。
母丧,踰六十,哀毁不自胜。
于兄滉友弟尤至,教养其子如己子,置义庄以赡其族及母族,婚丧皆取给焉。
生无玩好,视天下之物泊然,无足以动其心。
起居皆有常度,在馀干未疾之前,温恭朝夕,无一毫倦怠意。
浚之学一本天理,尤于《易》《春秋》《论语》《孟子》。
奏议务坦明,不为虚辞。
口占成文,不易一字。
有《绍兴奏议》《隆兴奏议》各十卷,《论语解》四卷,《易解》并《杂说》共十卷,《春秋解》六卷,《中庸解》一卷,《书》《诗》《礼》解又三卷,文集十卷,藏于家。
长子栻,自有传;
次子杓,以才谞称,今为权兵部尚书知临安府
绍兴吴玠守蜀关二事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三、《鹤林集》卷一五
绍兴二年十二月,金人使萨里罕裒五路叛兵来侵,时吴璘和尚原,兵不得进,欲以奇取蜀,乃令李彦琪驻秦州,窥仙人关以要吴玠别将以游骑出熙河关师古,而大军由商于以入。
三年正月乙丑,陷金州
参议刘子羽移书与统制吴玠曰:「金兵旦夕至饶风岭下,不守此,是无蜀也。
公不前,子羽当往」。
即驰,与金兵遇。
金人始至关下,被重铠步登山而仰攻。
我之弓弩乱发,且转大石击之,至不能前,则背山而坐,苏则又登。
凡六昼夜,敌皆败衄。
无何,金人募死士从间道犯祖溪关,守将郭仲力不能支。
见金人掩出我师后,遂自饶风一日驰还汉中四川大震。
二月己亥,萨里罕入兴元府
子羽退屯三泉
曰:「关外,蜀之门户,不可轻弃。
金人所以不敢轻入者,恐议其后耳」。
往守仙人关
子羽筑硬栅于潭毒山,以死守。
金人至金牛,不见兵,疑有伏。
又阳为军书会诸将,欲断归路。
金人逻得之,惧。
俄而报曰:「敌退矣」。
于是,子羽急遣兵邀之于武林关,金人尽弃其辎重及所掠人畜而去,后军为我军掩击及堕溪涧死者数千计。
其后,王俊于饶风下,得马革万七千馀。
且金自用兵以来,无所得而有所亡,未有如此役也。
四年春二月,萨里罕与乌珠蓄愤日久,纠合兵数十万,转三河,鱼贯蚁附,决意取蜀。
吴玠谍知之,乃预治垒于仙人关侧号杀金平,严兵以待。
辛丑,敌自宝鸡进攻铁山,凿崖开道犯关,直攻营。
以万人当其前。
总管吴璘由七方关不待会合,率轻兵倍道入援其兄。
宗弼闻之,拥兵急攻关,又往攻杀金平,野砦对垒,劄连珠硬砦十数座,又来营前立炮数十座,击我营。
令军中并发神臂弓、飞矢大炮,毙敌无数。
敌添生兵万馀,分为二阵:宗弼阵于东,将军韩常阵于西。
我军苦战久,遂退屯第二隘。
政言曰:「此地为蜀扼塞,死不可失,当守以强弩。
彼不敢舍此而犯关」。
从之。
金人复进攻第二隘,人被两铠,铁刃相连,鱼贯而上。
督士死战,矢下如雨。
翌日,萨里罕命诸军并力攻营之西北楼
统领姚仲登楼死战,楼已倾,以帛为蕝,曳使复正。
敌以火焚柱,取酒击灭之。
敌引去。
王万年等分紫白旗入敌军,敌奔溃。
抵夜,别遣五将分更劫寨。
金人困惫,死伤以万计,歛兵宵遁。
是举也,敌决意入蜀,既不得志,遂还凤翔,授甲士,为久留计。
臣闻蜀,国之上流也。
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则自金、均历襄州而径趋汉阳者,为一道;
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则自涪万里入瞿塘而径会于九江者,为一道。
故昔之固国者,必以上流为固,而所以固蜀者,必以关险为守。
绍兴君臣日夜念此至熟也。
蜀之险固多岐,而饶风一关,汉中之屏蔽;
仙人一原,西河之衿喉。
、臣子羽、臣尝守饶风矣,臣、臣政、臣万年尝扼仙原矣。
如重弓副矢,一隙弛则一备严,一士亡则一将继,铁骑虽成林,而终不能越关而西者,之力也。
今敌之势不同于金,而操关守禦之士又少于全盛时。
近闻谍报,颇有先通川路,后会江南之意。
一乡导者与之画王浚造大舟远舫之策,直下荆州,则江浒震惊,而不但全蜀之忧矣。
为今之计,莫若急督趣襄阃,早发援兵,以救仙原之危;
急科降缗钱,差人押发,以救蜀饷之匮;
急戒饬监司帅守,各务进屯,以救三川之亟。
如救头燃,如解倒垂。
毋使蜀之失自端平始,几可以有辞于永世矣。
奏虏犯金州攻禦事宜状绍兴二年十二月 宋 · 张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二三、《永乐大典》卷一○八七六、《宋代蜀文辑存》卷四二
臣契勘金贼伪皇弟郎君撒离喝及叛贼刘豫弟伪大王刘益,于十二月初复聚河东、燕山陕西佥军及金贼正甲军等侵犯金州
臣已指挥都统制王彦,先次尽行清野外,坚壁不战,使之困弊,俟贼头回,首尾袭击,以取全胜。
兼节次调发本司正甲军三万馀人,差都统制吴玠金、洋州界首屯驻,以备大战。
伏乞睿照。
〔贴黄〕臣契勘金贼自长安聚兵,深入至金州,约一千里,粮道甚艰。
缘诸将坚壁,不与接战,已见困弊,伏乞睿照。
臣契勘金贼分数头项侵犯川蜀,其熙、秦一带,系是轻兵。
先缘关师古熙河击散甲军二千馀人、佥军一万馀人,节次秦凤路统领师正伏羌城又击散叛贼李彦琦军三千馀人、金贼甲军一千馀人,见今岷、秦一带别无贼马。
所有凤翔和尚原陇州一带,见委节制郭浩总管吴璘统制雷仲等驻兵捍禦,可保无虞,伏乞睿照。
臣契勘虏人近缘俞都反叛,诛杀契丹、汉儿首领八十馀人,虑人心离异,遂纠合大兵,以求决战。
今所犯金州贼马,正甲军约一万馀人、佥军二万馀人、马一万五千馀骑。
臣见措置断绝粮道,坚壁自守,待其困弊,以取全胜。
长安诸路更无贼马重兵,臣止候捍退前项贼马,或凭仗天威,遂致破灭。
贼势可以毕见,即条具合行措置事务奏陈,伏乞睿照。
少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赠太保张公行状上之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三
公自七月离行在,经历长江,上及襄汉,与帅守司议储蓄之宜以待临幸。
先是,上问公大计。
公请身任陕蜀之事,置司秦川,而乞别委大臣韩世忠淮东,令吕颐浩扈驾来武昌张俊、刘光世等从行,与秦川首尾相应。
朝廷议既定,公行。
未及武昌,而江浙士夫摇动颐浩,遂变初议。
公以十月二十三日兴元,奏曰:「窃见汉中实天下形势之地,臣顷侍帷幄,亲闻玉音,谓号令中原,必基于此。
臣所以不惮万里,捐躯自效,庶几奉承圣意之万一。
谨于兴元理财积粟,以待巡幸。
愿陛下銮舆早为西行之谋,前控六路之师,后据两川之,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天下大势,斯可定矣」。
始,公未至,虏已陷鄜延鄜延郭浩寄治德顺军
骁将娄宿孛堇于九月二十九日引大军渡渭河,犯永兴知军郭琰遁去。
虏兵四掠,而诸帅方互结仇怨,不肯相援,人心皇皇。
公到才旬日,即出行关陕,复奏请早决西来之期,以系天下心。
至陕,访问风俗,罢斥奸赃,而尤以搜揽豪杰为先务,一时气义拳勇之士争集麾下。
吴玠及其弟璘素负才略,求见公,愿自试。
公与语,奇之
方修武郎,璘尚副尉,公奖予,不次擢用,命统制,璘领帐前亲兵,皆感激,誓以死报。
诸帅亦惕息听命。
会谍报虏将寇东南,公即命诸将整军向虏,使娄宿不得下。
已而虏果大入,寇江淮,车驾浮海东征。
四年二月,公以虏势未退,治兵入卫。
未至襄汉,遇德音,知虏既北归矣,乃复还关陕。
奏曰:「陛下果有意于中兴之功,非幸关陕不可。
愿先幸鄂渚,臣当紏率将士奉迎銮舆,永为定都大计」。
又奏曰:「臣窃惟国家不竞,患难荐臻,夷虏凭凌,海宇腾沸。
二圣久征于远塞,皇舆未复于中原。
而敌国交兵,方兴未艾。
郡邑半陷于贼手,黎元悉困于涂泥。
自古祸乱所钟,罕有若此之比。
必欲昊穹悔祸,氓庶获安,自非君臣之间更相勉励,痛心尝胆,修德著诚,大诛奸邪,顿革风俗,亲君子、远小人,去谗佞、屏声色,简嗜欲、崇节俭,则曷以上应天变,下怀民心?
四海黔黎,殊未有休息之日也。
若昔黄帝蚩尤之乱,大禹罹洪水之灾,卒能平夷,终归安治者,正以君臣上下苦心劳形,杜邪枉之门,开公正之道,天人响应,遐迩协谋,故能平难平之寇,成不世之绩」。
上手书报公以虏退衄状,且曰:「卿受命而西,大恢远略,布朝廷之惠意,得将士之欢心。
积粟练兵,兴利除害,去取皆当,黜陟惟公。
而又雅志本朝,嘉猷屡告。
眷惟忠恳,实副倚毗」。
是月,虏大酋粘罕复益二万骑,声言必取环庆路
公率诸将极力捍禦,虏势屡挫,生擒女真及招降契丹燕人甚众。
时闻兀术犹在淮西,公惧其复扰东南,使车驾不得安息
事几有不可测者,即谋为牵制之举。
始公陛辞,上命公三年而后用师进取。
至是上亦以虏欲萃兵寇东南,御笔命公宜以时进兵,分道由同州鄜延以捣虏虚。
公遂决策治兵,移檄河东问罪。
八月十三日,收复永兴军
虏大恐,急调大酋兀术等由京西路星夜来陕右,以九月二十间与粘罕等会,而五路之师亦以二十四日耀州富平大战。
泾原刘锜身率将士先薄虏阵,自辰至未,杀获颇众。
环庆赵哲擅离所部,将校望见尘起惊遁,而诸军亦退舍。
公斩以徇,退保兴州
时陕右兵散,各归本路宣抚司,独亲兵实从官属
有献议退保夔州者,公坚驻不动,以扼虏冲。
参议刘子羽毅然与公意合,乃劾异议者。
子羽出关召诸将,收散亡。
将士知宣司兴州,皆相率会子羽于秦亭,凡十馀万。
公哀死问伤,录善咎己,人心悦焉。
乃命吴玠泾原兵,据高扼险于凤翔之和尚原,守大散关,断贼来路。
关师古等聚熙河兵于岷州大潭一带,命孙渥、贾世方等聚泾原、凤翔兵于阶、成、凤三州以固蜀口。
虏见备禦已定,轻兵至辄败,不敢近。
公上疏待罪,上手书报公曰:「卿便宜收合夷散,养锐待时,但能据险坚壁,谨守要害,既以保固四州之地,又能牵制南下之师,则惟卿之赖」。
公奉诏,益厉诸将严备待虏。
绍兴改元五月,虏酋乌鲁却统大兵来攻和尚原吴玠乘险击之,虏败走。
三日间,连战辄胜,虏逗留山谷,人马死亡十之四。
八月粘罕陕西病笃,召诸大酋谓曰:「吾自入中国,未尝有敢婴吾锋者。
张枢密与我抗,我在犹不能取蜀,尔曹宜息此意,但务自保而已」。
兀术出而怒曰:「是谓我不能耶」?
粘罕死,即合兵来寇。
九月,亲攻和尚原
吴玠及其弟璘与合战,出奇邀击,大破之,俘䤋酋领及甲兵以万计。
兀术仅以身免,亟自髡剃须髯,狼狈遁归,得其麾盖等。
自虏入中国,其败衄未尝如此也。
先是,上以公奉使陕右,捍禦大敌,制加公通奉大夫
公念自靖康中召赴京师,更历变故,出身为国,违去太夫人色养于兹七年,乃奏迎太夫人自广汉来阆中版舆就养。
又思所以悦母意,遂乞以通奉恩命特封外祖父母。
优诏许焉。
二年,上谓公未至西方时,虏已陆梁,蹂践关陕。
及引师而归,势诚不敌。
而保护冲要,连挫大敌,蜀赖以全。
聚兵至十五万,勤劳备至,制加公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赐手书曰:「朕非敢决取秦穆之效,而卿自修孟明之政,是用夙夜叹嘉。
今遣内侍任源往宣旨」。
归,公附奏谢,且密奏曰:「天下之事每当谨微,一失于初,末不可救。
夫莫显者,微也。
常情谓为微而忽之,明智以其著而谨之。
唐玄宗惑女色而致禄山之祸,宪宗内侍而启晚唐之祸,其初二君之心皆以为微而不加察也。
孰知其贻害之烈至此哉?
愿陛下于事之微每深察焉,则天下幸甚」。
是岁,公亦遣兄滉及官属奏事行在所,上喜,恩意有加。
公在关陕凡三年,以新集之军当方张之虏,蚤夜勤劳,亲加训辑,其规模经画,皆为远大恢复之计。
刘子羽为上宾,子羽忠义慷慨,有才略,诸将归心。
赵开都转运使,开善理财,治茶盐酒法,方用兵,调度百出而民不加赋。
吴玠大将,守凤翔。
每战辄胜,虏不敢近。
而西北遗民闻公威德,归附日众,于是全蜀按堵,且以形势牵制东南,江淮亦赖以安。
然公承制黜陟,悉本至公,虽乡党亲旧,无一毫假借,于是士大夫有求于宣司而不得者,始纷然起谤议于东南矣。
将军曲端者,建炎中副总管,逼逐帅臣王庶,夺其印,又方命不受节制。
富平之役,张忠彦等降虏,皆腹心,实知其情。
公送狱论端死,而谤者谓公杀赵哲为无辜,且任刘子羽、赵开、吴为非是,朝廷疑之。
三年,遂遣王似来副公。
公闻即求去,且论吴玠、刘子羽有功于蜀,不应一旦以似加其上。
公虽累乞去,而以负荷国事至重,未尝少忘警备。
会虏大酋撒离喝刘豫叛党聚大兵自金商入寇,公命严为清野之计,分兵据险,前后挠之。
虏至三泉,掠无所得,乏食,狼狈引遁。
大军蹑之,人马死曳满道,所丧亡不减凤翔时
是时公累论奏王似不可任,而似与宰相吕颐浩有乡里亲戚之旧,颐浩不悦。
又或告朱胜非以公唱义平江时尝有斩胜非语,胜非阴肆谤毁,诏公赴行在。
公力求外祠,章至十数上,上弗许。
四年二月至行在,御史中丞辛丙尝知潭州,公在陕时调发潭兵赴湖北怯懦不能遣,反鼓唱军士,几致生变。
公奏劾,且令提刑司取勘。
憾,至是遂率同列劾公,诬以危语。
始,公在陕尝以秦州旧驿秦川馆为学舍,以待河东陕西失职来归之士,给以衣食,令一人年长者主之。
又新复州郡乞铸印,请于朝廷,往返动经岁,恐失事机,即用便宜指挥铸以给之,然后以闻。
谓公设秘阁以崇儒,拟尚方而铸印。
公初被命还阙,奏归上冢,取道东蜀夔峡几安远近之心。
吕颐浩又以书来言,若一离川陕,事有意外,谁任其责?
宜以事实告上,万一欲尚留宣司,当为陈如请。
公不顾也,而反谓公不肯出蜀,意有他图,公恐惧,亟以颐浩书进呈。
上始愕然,即诏宣押奏事。
公竟移疾待罪,而论者亦不已。
六月,遂以本官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福州居住。
公知虏既释川陕之患,必将复萃师东南,不敢以得罪远去而不言。
且是时朝廷已盛讲和好之议,乃具奏曰:「臣窃观此虏情状专以和议误我,亦云久矣。
彼势蹙即言和,势盛即复肆,前后一辙,请姑以近事明之。
绍兴三年秋粘罕有亲寇蜀之意,先遣王伦还朝,且致勤恳。
盖惧朝廷大兵乘彼虚隙,又其为刘豫之计,至委曲周悉也。
后九月,余睹作难,前谋遂寝。
至十二月,余睹之难稍息,则复大集番汉之众,径造梁、洋。
是时朝廷已遣潘致尧出使矣。
次年二月,虏困饶风,进退未皇。
先是,朝廷都督府,议遣韩世忠直抵泗上,虏实畏之。
四月致尧还。
其辞婉顺,欲邀大臣共议,此非无所忌惮而然也。
梁、洋之寇未能出境,至五月而后得归,既狼狈矣,而世忠大兵寻复辍行。
虏之气力固已复苏,而叛豫之心亦云舒缓,所以前日使人之来,求请不一,故为难从之事也。
窃惟此虏倾我社稷,坏我陵寝,迫我二帝,驱我宗室百官,自谓怨隙至深,其朝夕谋我者不遗馀力矣。
刘豫介然处于其中,势不两立,必求援于虏。
借使暂和,心实未已。
数年之内,指摘他故,岂无用兵之辞?
而我将士率多中原之人,谓和议既定,不复进取,将解体思归矣。
若谓今日不得已而与之通使为陛下之权,敌亦固能用权也。
愿陛下蚤夜深思,益为备具,处将士家属于积粟至安之地,使出为战守者无返顾奔散之忧;
精择奇才以抚川陕之师,使积年戍边者无懈惰怀望之意;
江淮、川陕互为牵制,斥远和议,用定大业。
奉使川陕,窃见主兵官吴玠、王彦、关师古累经拔擢,备见可任外,其馀人才尚众,谨开具如左:吴璘、杨政可统大兵,田晟可总一路,王宗尹、王喜、王彦可为统制」。
后皆有声,时服公知人
公即日赴福州,从者皆去,肩舆才两人。
既至,阖门以书史自娱。
是岁九月刘豫之子麟果引虏大兵繇数路入寇,腾言侮慢,上下恟惧。
上思公前言之验,罢宰相朱胜非,而参知政事赵鼎亦建请车驾幸平江召公任事,遂以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召,不许辞免,日下起发。
手书赐公曰:「卿去国累月,未尝弭忘,考言询事,简在朕心。
想卿志在王室,益纡筹策,毋庸固辞,便可就道,夙夜造朝。
嘉谋嘉猷,伫公入告」。
金书疾置,络绎于道,公即日行,中途条具战守之宜甚悉。
且乞先遣岳飞渡江入淮西张声势,以牵制虏大兵在淮东者。
十一月十四日入见,玉音抚劳,加于畴昔。
即日复除公知枢密院事
公奏曰:「人道所先,惟忠与孝。
一亏于己,覆载不容。
自昔怀奸欺君,妒贤卖国,当时闾巷细民莫不深怨嫉愤,恨不食其肉者。
至若一心事上,守正尽忠,虽天下后世皆知企慕称叹,思见其人焉。
盖理义人心之所同,故好恶不期而自定。
臣以区区浅薄之质,幼被家训,粗知义方。
平居立身,以此自负。
偶缘遭遇,寖获使令。
陛下任之太专,待之过厚,而有怨于臣者攻毁之备至,有求于臣者责望之或深。
上赖圣智,保全微踪。
奉使无状,岂不自知?
至于加臣于大恶之名,陷臣于不义之地,隳臣子百世之节,贻孀亲万里之忧,言之呜咽,痛愤无已。
今陛下察其情伪,保庇孤忠,许以入侍,旋擢枢筦,在臣毁首碎身,无以论报。
然而公议之所劾,训词之所戒,传之天下,副在史官,臣复何颜,敢玷近列」?
上亲书诏曰:「张浚爱君忧国,出于诚心。
顷属多艰,首唱大义,固有功于王室。
仍雅志于中原,谓关中据天下之上游,未有舍此而能兴起者,乘虏百胜之后,慨然请行。
究所施为,无愧人臣之义;
论其成败,是亦兵家之常。
矧权重一方,爱憎致,远在千里,疑似难明。
然则道路怨谤之言,与夫台谏风闻之误,盖无足怪。
比复召浚,置之宥密,而观浚恐惧怵惕,如不自安,尚虑中外或有所未察欤?
夫使尽忠竭节之臣,怀明哲保身之戒,朕甚愧焉。
可令学士院降诏,出榜朝堂」。
时太史局明年当日食正旦,公奏曰:「臣闻太史推测天象,以来年正月之旦日有食之。
臣窃惟天之爱人君,必示以灾变,使之恐惧修省,勉求为治。
人主修德畏天,则天心眷佑,享国无穷。
如其怠忽不省,归之时数,祸有不可胜言者矣。
然而应天之道在实不在文,当求之于心,考之于行,心有未至者勉之,行有不善者改之,如天之无不公,如天之无不容,如天之至诚无私而不失其信,则何忧乎治道之不兴,何患乎贤才之不至哉」?
公既受命,即日赴江上视师。
时大酋兀术拥兵十万于维扬,朝廷先遣魏良臣、王绘奉使军前。
还,夜与公逮于中涂,公问以虏事及大酋问答。
良臣、绘谓虏有长平之众,且喻良臣等当以建州以南王尔家为小国,索银绢犒军,其数千万。
又约韩世忠尅日过江决战。
公密奏使人为虏恐怵,朝廷切不可以其言而动,及不须令更往军前,恐我之虚实反为虏得。
上然之,公遂疾驱临江,召大帅韩世忠、张、刘光世与议,且劳其军。
将士见公来,勇气十倍。
既部分诸将,遂留镇江节度之。
韩世忠移书兀术,为言张枢密已在镇江
初,虏谍报公得罪远贬,故悉力来寇。
至是,兀术问世忠所遣麾下王愈:「吾闻张枢密贬岭外,何得已在此」?
出公所下文书,兀术见公书押色动,即强言约日当战。
公再遣世忠书往问战期,回一日,而虏宵遁,士马乏食,狼狈死者相属。
遣诸将追击,所俘获甚众。
上遣内侍趣公赴行在所
五年二月十二日宣制,除公宣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而赵鼎左仆射
先是,公在川陕,念上继嗣未立,以绍兴元年八月十五日上奏曰:「臣陛下恩德之厚,事有干于社稷大计,臣知而不言,谁敢为陛下言者?
惟陛下察其用心,贷以万死。
臣恭惟陛下自即位以来,念两宫倚托之重,夙夜忧勤,不近声色,不事玩好,是宜天地感格,祖宗垂祐,受福无穷,决致中兴。
臣之区区亦冀依日月之末光,获保终年,少效补报。
臣窃见西汉之制,人君即位,首建储嗣,所以固基本、属人心。
臣愿陛下时诏大臣讲明故事,仍择宗室之贤优礼厚养,以为藩屏」。
至是入谢,复陈:「宗社大计,莫储嗣。
虽陛下圣德昭格,春秋方盛,必生圣子,惟所以系天下之心,不可不早定议」。
上首肯久之,乃云:「宫中见养二人,长者艺祖之后,年九岁,不久当令就学」。
公出见赵鼎都堂,相与仰叹圣德久之。
自是与益相勉厉,同志协谋,以为为治之要,必以正本澄源为先务。
诚能陈善闭邪,使人君无过举,则国势尊安,丑虏自服。
是以进见之际,于塞倖门、抑近习尤谆切致意焉。
尝奏曰:「王者以百姓为心,修德立政,惟务治其在我,则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天下舍我将安归哉?
固不侥倖于近绩也。
仰惟陛下躬不世之资,当行王者之事,以大有为。
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国势既隆,强虏自服,天下自归」。
因书王朴《平边策》以献,上嘉纳焉。
又奏:「臣昨奉清光,窃见陛下于君子小人之际反覆详究,退自庆幸,以为治道之本莫大夫辨君子小人之分。
圣意孜孜于此,宗社生灵之福也。
唐李德裕言于武宗曰:『邪正二者,势不相容。
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亦指正人为邪,人主辨之甚难。
臣以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非附他物不能自起』。
臣尝推类而言之,君子小人见矣。
大抵不私其身,慨然以天下百姓为心,此君子也。
谋身之计甚密,而天下百姓之利害我不顾焉,此小人也。
志在于为道,不求名而名自归之,此君子也。
志在于为利,掠虚美、邀浮誉,此小人也。
其言之刚正不挠,无所阿徇,此君子也。
辞气柔佞,切切然伺候人主之意于眉目颜色之间,此小人也。
乐道人之善,恶称人之恶,此君子也。
人之有善,必攻其所未至而掩之;
人之有过,则欣喜自得,如获至宝,旁引曲借,必欲陈于人主之前,此小人也。
难进易退,此君子也。
叨冒爵禄,蔑无廉耻,此小人也。
臣尝以此而求之,君子小人之分庶几其可以概见矣。
小人在位,则同于己者誉之以为君子,异于己者排之以为小人,不顾公议,不恤治乱,不畏天地鬼神。
是以自崇、观以来以至今日,有异于己者而称其为君子乎?
臣以为必无之也。
彼其专为进身自营之计,故好恶不公,以至于忘身忘家,乱天下而莫之悔。
惟陛下亲学问、节嗜欲,清明其躬,以临照百官,则君子小人之情状又何隐焉」?
上还临安,公留相府。
未阅月,复出江上劳军。
镇江,召韩世忠亲喻上旨,使举军前屯楚州以撼山东
世忠欣然受命,即日举军渡江。
公至建康张俊军,至太平州刘光世军,军士无不踊跃思奋。
时巨寇杨么据洞庭重湖,朝廷屡命将讨之不克。
公念建康东南都会,而洞庭实据上流,今寇日滋,壅遏漕运,格塞形势,为腹心害。
去之,无以立国。
然寇阻重湖,春夏则耕耘,秋冬水落则收粮于湖寨,载老小于泊中,而尽驱其众四出为暴。
前日朝廷反谓夏多水潦,屡以用师,故寇得并力而我不得志。
今乘其怠盛夏讨之,彼众既散,一旦合之,固已疲于奔命;
又不得守其田亩,禾稼蹂践,则有秋冬绝食之忧,党与必携,可招来也。
虽已命岳飞往,而兵将未必谕此意,或逞兵杀戮,则失胜算、伤国体。
遂具奏请行,上许焉。
公在道,念国家任事不顾身者常遇祸,而畏避崇虚誉者常获福,以为国之大患,奏曰:「今夫有疾于此,正在膏肓,庸医畏缩,方且戒以勿吐勿下,姑进参苓而安养之,虽终至于必死,主人犹以为爱己也。
乃若良医进剖胸洗肠之术,旁观骇愕,指以为狂。
至其疾良已,尚不免于轻试之谤。
自古掠美附众者得誉常多,而骨鲠当权者负谤常重。
澶渊之役,寇准决策亲征,功存社稷。
事定之后,奸臣乃谓其轻弃万乘。
今合天下之力以诛天下之不义,虽汤、武复生,亦必出此。
而顾乃为恐惧顾虑之计,何由而事功可集哉」?
盖公所以自任者始终如此,故每因事为上言之。
行至醴陵,狱犴数百人,尽杨么遣为间探者,帅席益传至远县囚之。
公召问,尽释其缚,给以文书,俾分示诸寨曰:「尔今既不得保田亩,秋冬必乏食,且馁死矣。
不若早降,即赦尔死」。
数百人驩呼而往。
五月十一日潭州,于是贼寨首领黄诚、周请受约束。
然诚等屡尝杀招安使命,犹自疑不安。
公遣岳飞分兵屯澧、益阳,压以兵势,其党大恐,相继约日来降,丁壮至五六万,老弱不下二十万。
公一切以诚信抚之。
六月,湖寇尽平,乃更易郡县奸赃吏,宣布宽恩。
上手书赐公曰:「览奏,知湖寇已平。
非卿孜孜忧国,不惮勤劳,谁能宽朕忧?
顾奏到之日,中外欢贺,万口一词,以谓上流既定,则川、陕、荆、襄形势接连,事力增倍。
天其以中兴之功付之卿乎」!
于是公奏遣岳飞之军屯荆襄,图中原,遂率官属吏兵泛洞庭而下。
重湖连年舟楫不通,公舟始行,风日清夷,父老叹息,以为变残贼呻吟之区为和气也。
始,公定议令韩世忠屯承楚,于高邮作家计。
及公出征而廷议中变,公复请去。
上悟,优诏从公初计。
公既两发储嗣之议,至是闻建资善堂,皇子出就傅,喜不自胜,以为当以择师傅为
遂具奏,荐起居郎朱震秘阁修撰范冲可任训导之选。
公虽在外,常以内治为忧,每有见辄入奏。
其一谓:「自昔人君命相,与之讲论天下大计,次第而施行之,故日积月累,成效可必。
譬之营室,度基阯,次定规模,付诸匠者,以责其实。
一有不合,安可轻委?
自建以来,陛下选用大臣未知责以何事,而大臣进说于陛下未知何以奉诏。
臣但见一相之入,引进亲旧,报雠复怨,以行其私意而已。
欲望国家之治安,其可得乎」?
其二谓:「祖宗置台谏,本虑夫军民之利害、人才之善恶、官吏之能否庙堂不能尽见而周知,台谏得以风闻而论列。
不幸大臣不得其人,则台谏力争明辨以去之耳。
今乃不然,阴肆揣摩,公为反覆,或伺候人主之意,或密结大臣之私,捃摭细故,以示其公。
人主不可以不察也」。
其三谓:「祖宗时,郎曹之选非累历亲民不以授,自台阁而为守贰者十尝七八,盖使之更历世故,谙晓民情,养成其材,以备任使。
今则不然,事口记者可至言官,弄文采者皆升馆职,日进月迁,骤窃要位。
一居京局,州县为冗官
故有为大臣而不知民情之休戚、财用之盈虚、军政之始末者,有为侍从而不知州县所宜施行者,况责以任天下大计哉」?
上嘉纳焉。
公自岳、鄂转淮西、东,诸将大议防秋之宜,直至承楚,伪境震动。
上念公久劳于外,遣中使赐手书促归,制除公金紫光禄大夫
公力辞至四五乃许。
特封公母计氏秦国夫人,赐公兄滉紫章服及五品服二人,官公亲属两人。
公以十月十一日至行在,上劳问曰:「卿暑行甚劳,然湖湘群盗既就招抚,以成朕不杀之仁,卿之功也」。
公顿首谢曰:「陛下误知,使当重任,故臣得效愚计」。
上亲书《周》《否》、《泰》卦以赐焉。
公奏:「自古小人倾陷君子,莫不以朋党为言。
夫君子引其类而进,志在于天下国家而已。
其道同,故其所趋向亦同,曾何朋党之有?
惟小人则不然,更相推引,本图利禄,诡诈之踪,莫可迹究。
或故为小异以弥缝其事,或内外符合以信实其言。
人主于此何所决择而可哉?
则亦在夫原其用心而已矣。
臣尝考《泰》之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而象以为志在外,盖言其志在天下国家,非为身故也。
《否》之初九『拔茅茹以其汇,贞』,而象以为志在君,则君子连类而退,盖将以行善道而未始忘忧国爱君之心焉。
观二爻之义而考其用心,则朋党之论可以不攻而自破矣。
臣又观否泰之理起于人君一心之微,而利害及于天下百姓。
方其一念之正,其画为阳,泰自是而起矣。
一念之不正,其画为阴,否自是而起矣。
然而《泰》之上六,三阴已尽,复变为阳,则小人在外而泰之所由以生焉。
当今时适艰难,民坠涂炭,陛下若能日新其德,正厥心于上,臣知其将可以致泰矣。
异时天道悔祸,幸而康宁,则愿陛下常思其否焉」。
上尝召公独对便殿,问所宜为。
公退奏曰:「臣窃惟二帝皇族远处沙漠,忧愤无聊与夫轻侮受辱,可想而见也,尚忍言之哉!
臣尝屈指计之,如此者盖三千昼夜矣。
虎狼用意,实欲摧折而消磨之也。
虽然,此尚以陛下总师于南耳。
异时或一有差跌,其祸可胜言乎?
今事虽有可为之几,理未有胜之道。
兵家之事不在交锋援战然后胜负可分,要在得天下之心,则士气百倍,虏叛归服。
虽然,是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心念之间一毫有差,四海共知。
今使天下之人皆曰吾君孝弟之心须臾不忘,寝食之间父兄在念,当思共为陛下雪雠矣。
皆曰吾君之朝君子在位,小人屏去,侍御仆从罔匪正人,谮说不行,邪言不入,市井之谈不闻,道义之日至,则内外安心,各服其职,而有才智者悉思尽其力矣。
皆曰吾君弃珠玉、绝弄好、轻犬马、贱刀剑,金帛之赏不以予幸,惟以予功,则上下知劝矣。
以至吾君言动举措俱合礼法,至诚不倦,上格于天,则望教化之可行矣。
如是则将帅之心日以壮,士卒之心日以奋,天下百姓之心日以归。
夷狄虽号荒服,然非至若禽兽也。
闻陛下之盛德,知中国之理直,则气折志丧,小大虽异,战必不力,众必不同,则陛下何为而不可成乎?
或有不然,疑似之说毫发著见,天下之人口不敢言而心敢怒。
异日事乖势去,祸乱立作,如覆水之不可救也。
盖隙见于此则心生于彼,不易之道,自古为君之难,非特今日也。
一言之失,一行之非,或失色于人,或失礼于人,或一小人在侧,便足以致祸致难,起戎起兵。
前日明受之变,大逆之徒陈兵阙下,旁引他辞,其监不远也。
为人上者,其可不兢畏戒惧耶」?
其警戒深切如此。
上皆嘉纳,且命公以所见闻置策来上。
公承命条列以进,号《中兴备览》,凡四十一篇。
立国之本,用兵行师之道,君子小人之情状,驾驭将帅之方,均节财用之宜,听言之要,待近习之道,以至既往之得失,郡县之利病,莫不备具。
上深嘉叹,置之坐隅。
六年正月,上谓公曰:「朕每以事几难明,专意精思,或达旦不寐」。
公奏曰:「陛下以多难之际,两宫幽处,一有差失,存亡所系,虑之诚是也。
然臣尝闻之,听杂则惑,多畏则移。
惑之心行移之事,终归于无成而已。
是以自昔君人者修己正心,惟使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持刚健之志,洪果毅之实,为所当为,曾不它恤。
陛下聪明睿知,灼知古今,苟大义所在,断以力行,夫何往而不济乎?
臣愿万机之暇,保养天和,澄静心气,几利害纷来不至疑惑,以福天下,以建中兴」。
公以虏势未衰,而叛臣刘豫复据中原,为谋叵测,不敢皇宁处于朝,奏请亲行边塞,部分诸将,以观机会。
上许焉,即张榜声僭逆之罪,以是月中旬启行。
公谓:「楚汉交兵之际,汉驻兵殽函间,则楚不敢越境而西。
盖大军在前,虽有它岐捷径,敌人畏我之议其后,不敢踰越而深入也。
太原未陷,则粘罕之兵不复济河,亦以此耳。
论者多以前后空阙,虏出它道为忧,曾不议其粮食所自来,师徒所自归。
不然,必环数千里之地尽以兵守之,然后为可安乎」?
既以此告于上,又以此言于同列,惟上深以公言为然。
至江上,会诸帅议事,命韩世忠据承楚以图淮阳,命刘光世屯合淝以招北军,命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命杨沂中领精兵为后翼佐,命岳飞进屯襄阳以窥中原。
形势既立,国威大振。
上遣使赐公御书《裴度传》以示至意。
公于诸将中尤称韩世忠之忠勇,岳飞之沉鸷,可倚以大事。
世忠楚州时入伪地,叛贼颇聚兵。
世忠渡淮击败之,直引兵至淮阳而还,士气百倍。
上手赐书公曰:「世忠既捷,整军还屯,进退合宜,中外忻悦。
每患世忠发愤直前,奋身不顾,今乃审择利便,不失事机,亦卿指授之方。
卿宜明审虚实,徐为后图,或遣岳飞一窥陈蔡,使贼支吾不暇,以逸待劳」。
时飞母死,扶护葬庐山
公乞御笔敦趣其行,奉诏归屯。
公身任辅相,虽督军在外,朝廷有大差除,不容不预议。
孟庾知枢密院,及高世则节度使,皆不知始末。
具奏,以为如此则臣不当在相位。
上亲笔喻指焉。
公以东南形势莫重建康,实为中兴根本。
且人主居此,则北望中原,常怀愤惕,不敢自暇自逸。
临安僻居一隅,内则生安肆,外则不足以号召远近,系中原之心。
奏请车驾以秋冬临建康抚三军,以图恢复。
公又渡江遍抚淮上诸屯,属方盛暑,公不惮劳,人人感悦。
时防秋不远,公以方略谕诸帅,大抵图自守以致其师,而乘几击之。
六月,制加公食邑食实封
时公所遣人自燕山回,知徽宗皇帝不豫,又闻钦宗皇帝所贻虏酋书,奏曰:「臣近得此信,不胜臣子痛切愤激之情。
仰惟陛下处天子之尊,遭父兄之变,圣怀恻怛,勤切于中,固不止坐薪尝胆也。
臣愿陛下至诚刚健,勉强有为,成败利害,在所不恤。
彼藉姑息之论,纳小忠之说者,为一己妻孥计耳。
使天有志于中兴,陛下奋然决为,躬冒矢石,事无不济。
使天无意乎中兴,陛下虽过为计虑,以图一身之安,曾何补于事乎?
但当尽其在我,一听天命而已。
况夫孝弟可以格天,仁厚可以得民,推此心行之,臣见其福,不见其祸也」。
七月,有诏促公入觐。
八月至行在,时张俊军已进屯盱眙三帅鼎立,而岳飞遣兵入伪地,直至蔡州,焚其积聚,时有俘获。
公力建康之行为不可缓,朝论同者极鲜,惟上断然不疑。
车驾以九月一日进发,逮至平江,公又请往江上。
谍报叛贼刘豫及其侄猊挟虏来寇,公奏虏疲于奔命,决不能悉大众复来,此必皆兵。
公既行,而边遽不一,大将张俊、刘光世皆张大贼势,争请益兵,自赵鼎而下,莫不恟惧。
至欲移盱眙之屯,退合淝之师,召岳飞尽以兵东下。
公独以为不然,以书戒、光世曰:「贼豫之兵以逆犯顺,若不尽剿,何以立国?
平日亦安用养兵为?
今日之事,有进击无退保」。
杨沂中张俊统制,公令沂中往屯濠梁,且使谓之曰:「上待统制厚,宜及时立大功,取节钺
或有差跌,某不敢私」。
诸将悚惧听命。
公至江上,知来为寇者实刘麟兄弟,封麟淮西王,兵凡六万人。
寇已渡淮南,涉寿春,逼合淝。
公调度既已定矣,而张俊请益兵之书日上,刘光世亦欲引兵退保。
刘豫又令乡兵伪胡服,于河南诸州十百为群,由此间者皆言处处有虏骑。
赵鼎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惑之,移书抵公至七八,坚欲飞兵速下。
又拟条画项目,乞上亲书付公。
大略欲、光世、沂中等退师善还,为保江之计,不必守前议。
公奏:「俊等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虏共矣。
淮南之屯正所以屏蔽大江,向若叛贼得据淮西,因粮就运,以为家计,江南其可保乎?
陛下其能复遣诸将渡江击贼乎?
淮西之寇,正当合兵掩击,令士振,可保必胜。
若一有退意,则大事去矣。
岳飞一动,则襄汉有警,复何所制?
愿陛下勿专制于中,使诸将不敢观望」。
上手书报公曰:「朕近以边防所疑事咨问于卿,今览卿奏,措置方略、审料敌情条理明甚,俾朕释然,无复忧顾。
非卿识虑高远,出人意表,何以臻此」?
是时内则庙堂,外则诸将,人人畏怯,务为退避自全之计。
公远策之忠始终不贰,然握兵在外,间隙生,向非主上见几之明,不惑群议,则诸将必引而南,大势倾矣。
及奉此诏,异议乃息,而诸将亦始为固守计。
既而贼大张声势于淮东,阻韩世忠承楚之兵不敢进,杨沂中亦以十月四日濠州
公闻光世已舍庐州而南,淮西人情恟动,星夜疾驰至采石,遣谕光世之众曰:「有一人渡江,即斩以徇」。
光世闻公来采石,大恐,即复驻军,与沂中接连相应。
刘猊分兵之半来攻沂中是月十日沂中大破猊于藕塘,降杀无遗。
猊仅以身免,拔寨遁走,虏获甚众,得粮舟四百馀艘。
于是公奏车驾宜乘时早幸江上,上赐手书曰:「贼阻兵,枭雏犯顺,夹淮而阵,侵寿及濠。
卿奖率师徒,分布要害,临敌壮,仗义直前,箕张翼舒,风驰电扫,遂使凶渠宵遁,同恶自焚,观草木以成兵,委沟壑而不顾。
周瑜赤壁之举,谈笑而成;
谢安淝上之师,指挥而定。
得贤之效,与古何殊?
寤寐忠勤,不忘嘉叹」。
公奏曰:「逆雏远遁,尚稽授首之期;
金寇方强,未见息戈之日。
臣之罪大,何所逃刑?
愿陛下念十年留滞之非,叹双驭还归之晚,傥为民而劳己,当有神以相身。
无使自谋择利之言,得惑至高无私之听」。
又上奏以「贼臣迩者辄入边塞,今虽胜捷,而渠魁遁去,杀戮虽众,亦吾赤子。
致彼操戈而轻犯,由臣武备之弗严。
愿赐显黜,以允公议」。
上深嘉叹焉。
有旨,都督府行官吏、军兵诸色人等备见勤劳,可令张某等第保奏。
公奏:「驰驱尽瘁,职所当然,赏或滥加,士将解体。
乞上保奏战功,庶可旌劝军士」。
又遣内侍赐公古石砚、笔、墨、刀剑、犀甲,且召公还。
及至平江,随班朝见,上曰:「却贼之功,尽出右相之力」。
于是赵鼎惶惧乞去。
方公未至平江时,等已议回跸临安
公入见之次日,具奏曰:「昨日获闻圣训,惟是车驾进止一事利害至大。
盖天下之事不唱则不起,不为则不成。
今四海之心孰不思恋王室?
虏叛相结,胁之以威,虽有智勇,无由展竭。
三岁之间,赖陛下一再进抚,士气从之而稍振,民心因之而稍回。
正当示之以形势,庶几乎激忠起懦,而三四大帅者,亦不敢怀偷安苟且之心。
夫天下者,陛下之天下也。
陛下不自致力以为之,臣惧被坚执锐、履危犯险者皆有解体之意。
今日之事,存亡安危所自以分。
六飞傥还,则有识解体,内外离心,日复一日,终以削弱。
异时复欲下巡幸诏书,谁能深信而不疑者?
何哉?
彼知朝廷姑以此为避地之计,实无意于图回天下故也。
论者不过曰万一秋冬有警,车驾难于远避。
夫军旅同心,将士用命,扼淮而战,破敌有馀。
况陛下亲临大江,气当百倍。
苟士不效力,人有离心,陛下虽过自为计,将容足于何地乎?
又不过曰当秋而进,士有战心。
而还,绝彼窥伺。
为此论者,特可纾一时之急,应仓卒之警。
使年年为之,人皆习熟,谓我不竞,当有怨望,难乎其立国矣。
又不过曰贼占上流,顺舟而下,变故不测。
夫襄汉我所有也,贼舟何自而来?
使虏叛事力有馀,果然凌犯,水陆偕进,自上而济,陛下虽深处临安,亦能以乎?
矧惟陛下负四海之重责,有为而未成,天下犹矜怜而归心于陛下;
不为而坐待其尽,其为祸可胜言耶!
要须刚大志气,恢廓度量,以拯救天下为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度事而为,审时而动,先谋自治,利而诱之,致而破之,何难而不可济?
今臣侍陛下以还归,在臣之谋,无所任责,臣亦得计矣。
而为陛下国家计,则为不忠。
是以披心腹、露肝胆,反复一二言之。
惟陛下详教而曲谕焉,庶几君臣之间得尽其道,不贻万世之悔」。
上翻然从公计。
十二月赵鼎出知绍兴府,专委任公。
公谓亲民之官治道所急,而比年以来内重外轻,祖宗之法尽废。
流落于外者终身不获用,经营于内者积岁得美官。
又官于朝者不历民事,利害不明,诏令之行,职事之举,岂能中理?
民多被其害。
遂条具以闻:郡守监司有治状,任满除郎。
郎曹资浅,未经民事之人,秩满除监司郡守
中书省御史台记姓名,回日较其治效,优加擢用。
治民无闻者,与闲慢差遣
馆职未历民事者除通判郡守,殿最如前。
仍乞降诏。
又以灾异奏复贤良方正科,上皆从之。
七年正月,上以公去冬却敌之功,制除特进
公恳辞再四。
先是,十二月以禄令成书加金紫光禄大夫
公辞不得,即求回授兄滉。
至是上谓公曰:「卿每有迁除,辞之甚力,恐于君臣之义有未安也」。
公乃奉命。
上庙堂论遣使都督川陕荆襄未便书绍兴四年九月 南宋 · 程昌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六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一、《南宋书》卷一一
昌县尝谓古今利害,特在于名实之閒。
事责实,故有利无害;
徇名,有害无利。
昌县尝深究其源,非谓朝廷遣使乐于徇名,亦非奉使者其才不能责实,势使然耳。
使命一出,张官置吏,不下数百员,与夫屯师聚兵之费,当取给于州县。
州县比年所至匮乏,常赋之入,曾不足以自赡,矧有馀赀以供使命之用。
一被督责,必令办具,不过重费鞭朴,取之于民。
官吏苟非其人,夤缘为奸,殆有不胜其扰者。
至于诸路兵力,初不足恃,使命一出,于所部军马又须抽摘随行,赴置司去处。
州县一或有警,不过告急于使司,相去既远,应接每不及。
以至调发人夫,征取财赋,行过郡邑,仓库一空,应报文移,日不暇给。
其閒至有将懦兵骄,稍无纪律,则滋长贼势,为害一方,又有未易言者。
如是则使命之出,将以保州县,而州县反被其扰,将以抚百姓,而百姓反受其弊,将以治盗贼,而盗贼愈长其恶,可谓有害无利矣。
朝廷凡使事之毕,亦尝计其岁月所费,以较其利害多寡乎?
比者伏睹遣都督川陕、荆襄诸军事,得之道涂,谓朝廷因献言者以今日大计在于图秦,故特遣大臣出领使事。
昌县窃谓朝廷急于图治,辍枢臣使远方,固可以膺重任而成大功,然以其势考之,岂能使之责实?
虽负伊周不世出之才,恐未免徇名而有害无利也。
昌县备员武陵,首尾五年,川陕事体,粗闻其略,试言之。
张宣抚入蜀之初,责任非不专,事力非不盛,财用非不富,士马非不强,当时人心又皆鼓勇,乐于赴功。
而累年之閒,迄无功效,徒上下怨憾,以谓四川初无盗贼之扰,止缘宣抚使入蜀以扰之。
宣抚入蜀,而人被其扰,亦岂为宣抚者固欲重困州县乎?
盖张官置吏,屯师聚兵,官吏之所赡给,将士之所犒劳,所过所留,征求调发,势有不得不然者耳。
况今五路陷没,四川危动,民力已困,财用已竭,强胡垂涎,且有吞蜀之意。
以今事势,较之张宣抚之初为何如?
州县彫弊,似亦极矣,乃欲以大臣出使,将带官吏,摘抽诸军,又入蜀地,征求调发,号曰图秦
窃恐秦未暇图,而腹心肘腋之变先起矣。
昌县所以妄意谓未易责实,近于徇名,而有害无利也。
抑尝闻乃者富平之战,骑兵凡十五万,士马亦可谓强矣,而竟致败衄。
四川士马不过吴玠部曲耳,何所恃以图秦乎?
曹操以百万之众,顺流而下,吴之群臣已为迎降之说,于图吴,势若可必矣。
周瑜以谓:「今使北土已安,无内忧,乃能旷日持久,来争疆埸;
今北土既未平定,加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后患;
又今盛寒,马无藁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不习水土,必生疾病。
此数者,用兵之患,而冒行之,擒宜在今日」。
其后果有赤壁之败。
都督之来图秦也,东土已安而果然无内忧乎?
南寇已平而果无后患乎?
中国士众果能习水土而不生疾病乎?
昌县愿朝廷鉴此,审处利害而行之,无令轻举妄动,近于徇名而无实也。
至如近复襄、邓等州,都督之行,就当措置,拨军屯守,军势愈分。
吕蒙孙权徐州曰:「今远在河北,不暇东顾,往自可克。
然地势通陆,骁骑所骋,今得徐州后必来争。
虽以七八万人守之,尤当怀忧。
不如取关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
权用其策,后果擒
今朝廷复襄、邓州,亦犹权之取徐州也。
取之为易,守之实难,能保强虏之不争乎?
孰若命大臣或大将,益重兵,聚赀粮,守荆州,以据长江之险。
今天下根本大势,实在长江,保守长江,以固根本,然后可以图秦保蜀,料理襄、汉,经略中原,随宜度势,以次施设。
今根本未固,遽欲辍大臣于数千里之外,以孤军抗强虏,期以复西秦残破之疆。
昌县四川民财已竭,兵力已弱,人心已动,而都督又将入蜀,万一强虏乘我閒隙,或压以重兵,或传以伪檄,则事有未易言者,其所系岂小哉!
昌县初闻枢相赵公出使,赵,近世伟人也,忠义激昂,慨然有康济四海之志,然事势如前所陈,昌县实忧其行。
窃意枢相洞达利害已久,身为大臣,义当徇国,不敢辞避耳。
今闻大拜,脱或别议遣使,愿试以昌县所陈,更加讨论,熟计利害而行之。
且命大臣或大将荆州,以固根本,在今非上策,亦岂易事,特不得已而用之。
兵非有五万之众,钱粮非有三年之储,且将不假岁月,责以近效,亦岂能使之胜其任也?
荆南前日以二万人守之亦可,今春金人取和尚原关师古既叛,阶、成州一带无人控扼上流,势须益兵也。
昌县以事干国计,不敢缄默。
或谓昌县言轻不足信,伏望更加采访。
题漫天坡(《全蜀艺文志》卷二三题作赠张浚入蜀) 其二 南宋 · 郭奕
七言绝句 押灰韵
秦山未尽蜀山来,日照关门两扇开。
刺史莫嫌迎候远,相公新送陕西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四五。《三朝北盟会编》:金人掠熙河张浚以川陕京西路宣抚使置司阆州,五路陷没。秦凤路统领关师古收馀兵保岷巩,刘锡屯阶城。金人自熙河东过阶城,去入散关,过漫天坡。郭奕为诗云云。)
乞支拨阶文或川中财谷养赡熙河军兵奏 南宋 · 关师古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二
聚兵五年,所集二万馀众,合用粮食,惟岷州管下大潭、长道两县,和籴不多,兼宣抚司别无应副,委是养赡不足。
其河里州军,师古止据洮、岷两州,别无出产。
累年伪地讨粮,今则伪地亦无所积。
因即关外止有师古一军占护要冲,若不申明朝廷,切虑缘此逃散。
若金人知此无粮,乘虚而来,何以枝梧?
伏望将阶、文州拨隶熙河只乞两州财赋,专一应副。
许将川中财谷,取拨食用。
师古所管战马不多,仍乞支拨川茶付师古,于洮、岷州界转换战马,以壮军声。
拙懒轩记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范香溪文集》卷六、《宋元学案》卷四五
古之君子,其持心也厚,故未尝广己以自多,虽至圣大贤,犹将退然自托于无能之地,非其诡谦饰逊而貌为此区区也。
盖不若是,则不足以持盛德而守成能,故曰聪明睿智守以愚,多闻博辩守以俭,武力毅勇守以畏,富贵广大守以陋。
后之君子则不然,浮躁而浅露,言华而行伐,造大足而好高,著一书便欲得宰相,捉一笔便欲断大事,客气虚张,过自标置,至有大署其门者曰「不读五千卷书,无得入此室」。
嗟乎,一何古之君子忠厚退逊,而后之人不长者若是其相悬乎?
盖尝窃闻之矣,学者之患,莫大乎自足而止,曰:「学如是,是亦足矣」。
足而不学,则以为无足学也,能无广己以自多乎?
殊不知道之深,德之奥,学问之大,曾非揭流涉波者所能测知。
譬犹溯沿上下,不出于绝潢断港,则必以为天下之水止是而已,因又以为天下之观水者举莫吾若,故侈然有轻天下之心。
试使之浮沧江,并溟渤,渺瀰漫汗,不见边靡,彼将眩掉缩忸,怅悔自失,愧前所见,自比于蹄涔杯坳之不暇。
然则世之造大好高,而过自标置者,庸非不学之过也哉?
欧阳使君,我丈人行也,守临江,廉以自持,宽不苛小,民便其政。
以病丐闲,既得请,来寓吾里之萧寺,辟高轩,游居其间,而名之曰「拙懒」。
浚观使君,耆年嗜学,旦暮黄卷,手之不释,而又短章大篇,哦咏日富。
此其勤且巧至矣,犹方自托于拙懒,将非审所谓学问之大,而内不自足,且法古君子所以持盛德,欲以矫世造大好高之弊乎?
嵇叔夜自谓懒不涉学,而博览淹该;
杜子美自谓老大意拙,而诗穷天巧;
崔沔名室以陋;
柳子厚名堂以愚。
使君自谓拙懒,正嵇、杜类也,而以名轩,又崔、柳意也。
使君之在临江也,军书方急,元戎偏师,鼎来捷至,改辕而弭节者交午相望,凡辇车流马,资粮扉屦,革角𦮼秆,椎牛刲羊,所以征须百绪,而官无储钱󰛆,库庾单匮,一切仰取于民。
不供则乏军兴,箕敛则人告病,于是而丐闲,又使君所以为拙懒者欤。
浚既登轩赋诗,使君又属以为记。
浚方鄙世俗浮薄,而乐使君独忠厚,退然自托于无能也,不能无言,遂书之。
田太尉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六、《汉滨集》卷一三
叨膺宸命,滥假使权。
入封部以云初,修缄縢而敢后。
恭惟某官龙韬妙略,燕颔雄姿,冠毅勇于三军,擅功名于一世。
视仪政路,已隆节制之尊;
孚号廷绅,行秉枢机之重。
眷惟疏冗,雅照知,致忝冒以如斯,实吹嘘之有自。
星轺承乏,顾绵力以何堪;
玉帐宣威,庶馀光之可借。
岁华向晚,钧履具宜,冀益谨于保绥,用仰承于注倚。
彭玉麟 清 · 徐启书
对联 出处:彭刚直哀荣录
高洁全始终出处,不要钱,不要官,不要命,百战余生,惟吟啸湖山,用淡退维风俗,用负荷系人心,视胡文忠毅勇恪靖诸公,独开一局;
勋威极中外钦崇,无能淫,无能移,无能屈,屡章乞罢,仍强扶时事,以忧愤答主知,以坚忍隆干济,从陶宏景李长源岳鹏举而后,别有千秋。
李鸿章 清 · 孙雄
对联 出处:联语粹编
上下五千年,就历代名臣商位置,则与周召虎班超唐郭子仪,不判低昂;
纵横十万里,萃五洲贤相角短长,则与英沙侯日伊德俾士,遥相伯仲。
泽在生民,功在社稷,尚亦有利哉,一个臣纬武经文,累译重洋深爱戴;
锡崇封则推恩大赉,列爵雄藩,与果勇杨侯毅勇侯恪靖左侯,并叨异数;
褒美谥则尽瘁鞠躬,流芳百世,与花县骆公益阳胡公侯官林公,永订同心。
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可及?
亿兆姓怀思感泣,建祠立庙荐馨香。
奏乞下张俊等军随机备禦金贼并下韩世忠岳飞进兵牵制劄子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五、《石林奏议》卷一三
臣伏见金人自来奸谋尚密,不可预知。
所至以骑兵在前,猝然骤至,掩我不备。
十年之间,情状可见。
自去冬以来数声言签兵聚粮,欲图南寇,屡迁师兵,几两月馀日方至寿春,与其本谋不类,大抵有馀则密,不足则张,自古皆然。
□□□□未尝急攻,传闻实不满二万人,止因孙晖弃城退保,遂(下缺十馀字)店界。
二十九日在柘皋镇,至今(下缺十馀字)移治,虏不入居,而迁延两州之□□□□退,其意似亦可见。
诸处探报终未见势□□□。
若果□重人□□知刘锜关师古闻止在巢县据险屯集。
初一日,太平州申□有小捷,然连日并无文字至淮西宣抚司,恐是亦见得次第可以待衅。
今不过有二策:若淮西淮北宣抚司委是□得淮外别无重兵后援,在庐、和间者军马不多,即张俊当急渡□与刘锜、关师古合谋,腹背夹击,可必成功。
庐、和间兵马既败,淮外岂敢再进?
则江上不保自固。
若庐、和间兵重,淮外相继有趱过人,未可争锋,则虽刘锜、关师古亦当速还江南,依前诏旨分定地分,火急合州县兵民,同心协力,共图固守,不使一人一骑透漏,亦可保万全。
仍乞亟下韩世忠、岳飞两处进兵捣虚,示之形势,以为牵制。
若旷日持久,不相关知,进未迎击,退无固守,即州县上下解体,更相顾望,虏得窥觇,妄肆冲突,南岸收备不严,但一处疏虞,则其馀皆不能立,为害不细。
欲望圣慈速赐施行。
冒犯天威,臣无任□□激切之至。
取进止。
吴武安公功绩记 南宋 · 明庭杰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一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六、《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三
庭杰与显谟冯康国元通太学同舍最久。
前此元通自东南还蜀,庭杰偶相际集,盘礡浃旬,出圣上亲笔付元通吴侯云:「朕以卿提大军独当一面,道路辽远,奏报难尽曲折。
昨遣范直方至卿所计议,终恐迹疏,不能详悉。
冯康国每在朕前屡陈卿忠义体国,卿亦素知康国之为人,因其之官,遣与卿相见。
应关陕事宜、规画措置、财用匮乏、量度节省及讲究屯田,以便籴买之类,已丁宁康国与卿面议,想卿必能体朕至意。
每有所处,可一一开具奏来。
吴玠」。
庭杰伏读再四,方知圣天子灼见元通、吴侯果相知之深也。
迩者元通少城总茶马,吴侯已薨。
元通邀予相聚累日,语及吴侯云亡,因出其在宣司日记吴侯功迹,甚详,令庭杰为之记。
谨拜手而书曰:吴玠字晋卿,世居德顺陇干
祖谦太子太保
祖遂,太子太傅
父扆,少保
三世皆以义烈闻。
侯少沉毅尚气节,长于骑射,晓兵法,读书能通大义。
未冠,以良家子隶泾原军。
政和中夏人犯边,缘鏖战立功,补进义副尉权队将
讨浙西贼方腊,破其众,擒酋长一人,又破河北贼。
累功转忠训郎,权泾原第十一正将
夏人攻怀德军,以百馀骑突击追北,斩首百四十有六,转秉义郎,擢本路第十二副将
建炎三年,金人内侵已三载矣,春渡河出大庆关,娄宿残长安,鼓行而西,跨凤翔汧陇,不浃旬降秦州,垂头熙河,陇右大震。
熙帅张深偏将军刘惟辅总锐兵三千禦贼,金人前军逾巩州惟辅留军熟羊城,以精骑千八百人夜逾新店。
贼恃胜不虞,黎明,军堕伏中,惟辅舞槊刺其帅黑风大王洞胸,屠马足下,娄宿失势遁走。
深更,遣右都护张严以兵继进,严趋凤翔,战五马坡下,兵败死之。
惟辅自凤翔石鼻寨遁归熙州经制司统领刘彦希弃凤翔归曲端斩以徇。
与侯大兵屯北原,坚壁不动。
金人谋趋泾州拒守麻务镇,遣侯以前军讨贼。
侯进据青溪岭,逆击大破之。
武义郎泾原路兵马都监、知怀德军
,以本道兵复华州,城破,命将士无杀掠,民皆安堵。
武功大夫忠州刺史
剧贼史斌寇兴、凤,据长安,谋不轨。
侯进兵夜袭其城,出战,斩其首。
右武大夫
四年春,擢熙河路马步军副总管
金人谋取环庆大将娄宿以众数万攻麻亭,侯逆战于彭店,士殊死斗,杀伤过当。
曲端劾侯违节制,降武显大夫,论者不直。
未几,复故官,改秦凤路马步军副总管、知凤翔兼权知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司公事。
进复长安,转右武大夫忠州防禦使
先是,侯与曲端起兵泾原,招流民溃卒,捍禦金贼,所过人供粮秸,道不拾遗,猛士如林,甲军蔽野,每战必先占高原必胜之地,未尝败衄。
贼稍北,退守河东,不敢逾河放马。
时朝廷遣枢密张和公董帅川陕,许以便宜,不从中制。
枢密移檄诸路将臣,与贼大战,召与侯问筹策。
端云:「平原易野,贼便于冲突,而我军未皆习战,须教士十年,然后可以大举」。
侯云:「高山峻谷,我师便于驻队,贼虽骁果,甲马厚重,终不能驰突。
我据嵯峨之险,占关辅之势,贼虽强悍,不能据我尺寸地」。
宣幕僚佐一以为迂缓,一以为怯懦,置其言而不用,弃其人而弗亲。
秋九月,师次富平都统制会诸将议战,侯又曰:「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将何以战?
宜徙据高阜,制贼马冲突」。
诸将皆谓不然,云:「我师数倍,又前临苇泽,非铁骑所宜」。
都不听,既而贼骤至,囊土逾泽,以薄吾营,王师大溃,五路悉陷,巴蜀大震。
侯独整众保散关之东曰和尚原,积粟缮兵,列栅其上。
或谓侯宜进屯汉中,以守巴蜀,侯曰:「贼不破,我讵敢轻进?
吾坚壁重兵,下瞰雍甸,彼惧吾袭其虚,蹑其后,保蜀良策也」。
明年改元绍兴春三月,金国皇侄没立郎君率锐兵犯原上,期必取而后进,侯击败之。
真拜忠州防禦使
夏五月,没立及浑女郎君、马五太师、耿太师复会,别将乌鲁孛堇使二将由阶、成出大散关,先至,侯与战三日,连胜。
而没立方攻箭筈关,侯遣麾下击退,不使与二将合,分兵掩袭,两皆溃去。
明州观察使,诰词云:「朕以经理二陕,付之枢臣。
奉将天威,式遏乱略。
非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相与戮力尽忠,内抚外禦,则戡定之期,未可岁月冀。
肤功来奏,懋赏是宜。
忠州防禦使秦凤路经略安抚使马步都总管吴玠,材气不群,忠勇自奋,侧足功名之会,腾声关陇之间。
比者擢师泾原,尽护诸将,岐下之战,尤为隽功。
获其酋豪,丑类折北。
是用酬其多捷,陟以廉军。
夫雄职美官,朕所以待功能之士也。
益奋尔烈,朕无爱焉。
可特授前件官」。
未几,丁母刘氏嘉国夫人忧,起复,寻兼陕西路都统制
诰词云:「孝移于忠者,圣人之格言;
国尔忘家者,人臣之彝宪
而况分阃外之寄,统诸路之师,淬励以须,枕戈待旦,其可以亲丧废乎?
观察使吴玠,比以功伐,寖阶显荣,却敌有沉果之机,驭军适威爱之济。
战多由率,懋赏既行,遽风木之悲,方治金革之事。
矧临敌忌于易将,而军制庸于旧情,其安厥常,无旷尔职。
苟能扬名于世以显父母,则忠孝之道两得矣。
尔其勉哉!
可特授陕西路都统制」。
金贼自破契丹以来,狃于常胜,至是与侯战辄北,不胜其愤。
冬十月,其元帅太子会诸道兵及正甲女真数万人,造浮梁,跨渭水,自宝鸡连三十里叠石为城,与侯拒战。
侯指授诸将,选劲弓强弩,期以必死。
番休迭射,贼稍却,则以奇兵乘险据隘,横攻夹击。
如是三日,度其必困且走,侯遣麾下伏神坌峪,待其归。
敌果遁走,伏发,贼溃,俘其都将羊哥大孛堇及酋领三百馀人,甲士八百六十人,尸填坑谷者二十馀里,获铠甲数万计。
乘夜并兵,劫贼大寨,四太子全军陷没,剿杀殆尽,几获四太子
镇西军节度使,御前差中使任充赍诏就赐云:「兵势无前,用兼必胜之将;
王灵克布,允繄敌忾之威。
眷我虎臣,时献戎捷。
受尽护诸将之任,当兼总两帅之雄。
控临要冲,遏制侵轶。
永念雍州之域,久罹羯虏之灾。
属敌势之方张,励兵锋而益倍。
阴设奇伏,躬率启行。
俘当户之众酋,殄引弓之群丑。
威声遐畅,凯奏上闻。
班劳策勋,敢后畴庸之典?
建牙拥节,益隆制阃之权。
肆衍户租,仍加真食。
并颁徽数,式示眷怀。
于戏!
果毅戎昭,盍申威于武备。
乘战胜之勇气,用恢复于故疆。
伫卒爪牙之功,行赐山河之誓。
勉恭乃事,图报异恩。
可特授镇西军节度使、陕西路都统制武功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绍兴二年,兼宣抚使司都统制节度兴、文、龙州
贼久窥蜀,必欲以奇取之。
皇弟撒离喝与四太子惩前日之败,不敢窥和尚原。
绍兴三年春,裒其兵三十万,又尽发诸路签军,声言东归太原,反自商于,出汉阴,捣梁、洋,金州失守。
侯亟率麾下骑兵倍道疾驰,昼夜数百里,急调兵利、阆,径趋金、洋
先以黄柑数百枚犒贼帅,曰:「大军远来,聊奉止渴。
今日决战,各忠所事」。
撒离喝以杖击地,大惊曰:「吴侯尔来何速耶」!
不敢遽进,盘桓累日,侯得以其暇治饶风岭寨栅,方据要险,而贼已麾中军急上,遂大战饶风岭上。
凡六昼夜,贼皆败衄,撒离喝大怒,斩其千户孛堇十数人,以死犯关,又潜军间道,踰蝉溪岭,出官军后,断侯归路。
侯按兵乘夜径趋西县,或曰:「蜀危矣」。
侯曰:「贼扫地而来,去国远斗,而死伤太半。
吾以全军扼其吭,蜀可无忧」。
侯遂为清野之谋,分屯诸将,示以捣虚之势。
贼便旋中梁山浃月,一夕潜遁。
撒离喝归,乃服侯善用兵,势不能破,则密遣通书,百端间诱,言:「金国威德之盛,知勇之奇,甲兵之强,公宜相时而动」。
侯复书云:「玠谨白金国都统足下:远蒙示书,具审雅怀。
士各有主,不容缄嘿。
彼己之情不通,空自猜贰,无复平定时也。
辄摅写悃愊,用答雅贶,惟足下亮之。
夫华夷异域,君臣异分,此天下大义,古今常理。
顺之则治,逆之则乱。
披观传记,数千百年,夷狄之乱中华,与夫叛臣贼子称兵犯上,率不旋踵夷灭无遗类者,以其悖大义,反常理,神人愤疾,天地不容也。
太祖皇帝挺生五季,遭时昏乱,坚守臣节,委质柴氏,伏顺讨逆,功塞宇宙。
世宗弃代,历数有归,百万之众,欢呼拥戴,不得已而君之。
不杀一士,不堕一城,此与尧舜何异哉?
深仁厚德,布濩涵养,行三百年,民至老死不识干戈。
上下狃习,武备不修,士器不备,盗贼乘之,郡县瓦解,至今五六年而未定。
盖太平日久,持盈守成,失其道也。
而谓金国威德之盛,甲兵之强,能至是乎?
且金国行师,战胜得志,亦有由也。
陷城破邑,纵士剽掠,恣其所取,卒徒贪得,鼓勇争奋。
胜则胜矣,而杀伤残贼,变动和气,亦已甚矣。
以此用士,利尽则士不可使;
以此决战,财殚则战不可必。
下视今之天下何如?
遭焚烧者十不存一二,耕农失业,商贾流亡,饿死者相枕籍,所谓财利何有哉?
窃忧足下之士,自是不可以使;
足下之战,自是不可以必。
足下亦可以少休哉!
乃复聚青徐之壤,掖扶斗筲之子,俾半拥虚器。
刘豫者,尝北面本朝,备位台察,负上皇拔擢之恩,临难畏懦,不能以死报国,而乘便抵间,侥倖非望,三尺童子,皆知鄙弃而唾骂之,其尚何颜面以视听于天地之间,望天下归之耶?
然金国既以夷乱华,又挑贼以臣反君,顾天下大义,古今常理,金国尽扫除之矣。
而欲以靖乱,不知适所以召乱也。
主上聪明孝友,慈仁恭俭,闻于天下。
奉使金国不能留,暨京师变故,适从兵藩阃,讴歌攸属,嗣位应天,实太祖兴王之地,天意昭昭可见矣。
维阳之役,大兵奄至,仓皇无备,中外失色。
然大驾南下,横冲风涛,几数千里,如行衽席,厮役之卒,无一不备。
而金国之士,流离溺沉者过半,此足以见天之不弃赵氏,卒欲安全之也。
今乾象清明,星纬顺行,隆冬届寒,日星温晏,阳盛阴剥,此中国之福。
民心日以固,士气日以振,太平可指日而俟。
以金国之众,自称多材,岂无明天道;
而不知审择取舍,安定天下,尚为前之纷纷,果何为耶?
往者契丹与中国约为兄弟,骍䭷相要,天日是誓。
虏使往来,络绎于道,两朝赤子,实便安之。
而我内邪人之谋,忽弃载书,坠失大信,故上天薄罚,降此灾戾。
然核其祸端,穷其乱源,鼓作交斗,金国与有力焉。
如闻契丹仇怨金国,深入骨髓,渤海奚霫从而和之,将会召豪英,纠集族类,借援中朝,南北通欢,复寻旧盟,并力合势,以逞憾于金国。
金国之兵,暴露战斗,淹阅岁时,力疲气衰,背腹受敌,足下能保必胜乎?
闇机会,殒威名,隳成功,蔓后患,资天下万世口舌之士诋薄姗笑,金国独何取也?
世为宋臣,食赵氏之禄,孕子育孙于中原之地,傥有二心,天地鬼神实诛之。
乃辱贻说,使相时而动,下度,岂苟得忘耻,见利忘义者耶?
一言之失,驷马莫及。
窃为足下惜之!
春律方初,万汇熙泰,逖去坟墓,羁游万里之远,军中倥偬,颇复乐否?
更冀加谨眠食,养以新春和平之福。
白」。
撒离喝得书大不平,日与诸将熟议攻
朝廷加侯检校少保、充利州、阶、成、凤制置使
绍兴四年春二月,贼复大入,撒离喝、四太子蓄忿日久,纠合兵数十万,转三河,鱼贯蚁附,决意取蜀。
元帅以下,皆尽室以来,又以刘豫腹心为招抚使,召诸路签军列屯宝鸡,绵亘数百里,攻铁山,凿崖开道于仙人关高岭上,立大栅下瞰侯营。
岭东下,直攻侯军。
侯自以万人当其前,公弟总管吴璘由七分关,不待会合,率轻兵倍道入援其兄。
太子闻之,与皇弟郎君分领万户酋长,拥兵急攻,又往攻杀金平,野砦对垒,劄连珠硬砦数十座,又来侯营前立炮数十座,击我营。
营中并发神臂弓,飞大炮,毙贼无数。
统制官田晟总兵深入追贼,贼又发生兵万馀击营左,侯分兵力战却之。
贼不退,又添生兵,拥洞子云梯,直前搭城身。
兵向前,用炮打洞子碎,用撞竿撞云梯倒。
贼怒缚虚栅战楼,别遣大孛堇拥锐卒万馀,一发乘城。
统制官杨政领长枪陌刀手,深入刺打隔断。
贼又遣二孛堇总正甲金人二万,夹攻栅两肋。
吴璘左右遮护,血战杀贼,贼皆引去。
撒离喝驻马,四顾良久,云:「吾得之矣」。
翌日,号令诸军并力只攻侯营兑方一楼子,自寅至午,危甚。
姚仲统领,只在楼上酣斗,楼已倾侧,以绢为绳拽使复正。
贼以火焚楼柱,以酒壶击灭火。
贼布神臂弓东岭下,侯亦发神臂弓五百只,与之对射。
贼去,即遣王万年、刘钤辖、浚水王武宣赞分紫白旗入贼,贼奔溃。
抵夜,侯别遣五将分更劫寨,昼夜数十合,金人困惫,死伤以万计,即敛兵宵遁,杀死千户万户,甲军馀,得傍牌、衮枪、金鼓、旗帜数千件。
左军统制张彦夜劫贼横川砦,斩首千级,生擒将领二十人。
侯又遣统制官王俊设伏河池,扼贼归路,生擒百馀人,斩首千级,得马、旗帜无数。
侯悉兵尾袭,直过和尚原去。
上闻之,嘉叹,赐以亲札云:「史谓赵充国沉勇有大略,其用兵以全师保胜为策,乃汉中兴良将也。
朕尝思其人,以济大业。
比见宣抚司奏,金人大拥兵而来,有吞噬四川之心。
卿能保关克敌,挫彼虎狼之锐,而壮朕兴复之威,非谋以济勇,能若是耶?
朕之所思,今乃见之。
但恨阻远,不得抚卿背而慰朕心也。
更在不骄其志,益厉军情,则所谓济朕莫大之业者,非卿而谁?
已降亲笔,除卿宣抚使,及继以朕所御战袍器甲等物赐卿,想已必达
今朝廷见议赏典,先飞此数字,聊写朕怀」。
金人久不得志,则还据凤翔,授甲屯田,为久留计,自是不敢轻动。
侯以熙河经略司关师古自洮泯领选锋统制李进、前军统制王师古、后军统制戴越,打粮河州,袭大潭县,掩骨谷镇,贼慕洧拔寨去。
师古由杀马谷攻焦山,务焚田家村园子。
谷深入贼境,至石要领,忽遇金贼大兵,一战败绩。
师古旋师大潭,内怀惭惧,悉还兵宣司,只身往降贼。
侯爱此军忠义,无一人一骑从师古叛者,抚存劳徕,捐其家财,厚资给之。
两军既合,中外一心,失一匹夫于师古,得貔貅于行阵,侯由此兵精甚。
四月,徙镇定国,除川陕宣抚副使
秋七月,朝廷录仙人关功,检校少师、奉宁保静军节度使。
五年,侯向天水出奇兵,下秦州
六年,兼营田大使,徙镇保平静难军。
侯与金贼对垒,交战踰十年,熟其军垒曲折,知其部领坚脆,以一当百。
惟患远饷劳民,屡汰冗员官,节浮费,岁屯田至十万斛。
又调戍兵,命梁、洋守将治褒成废堰,广溉民田,复业数,朝廷嘉之,玺书褒赏。
七年,贼废刘豫,召诸道兵声言入蜀。
侯独谓不然,策其将去,已而果然。
和议成,上以侯功高,赐亲札,开府仪同三司四川宣抚使
而侯已病,自以赏过功,固辞,优诏不许。
九年春三月,侯已疾革,乞解事,天子恻然忧之,命成都胡世将访蜀善医者治其疾,又驰国医往视,未至而侯以六月己巳薨于军,享年四十七。
己亥,遗表闻,上震悼,辍视朝,特赠少师
九月丙申,其弟奉丧葬于德顺军水洛城
十一日戊申,上念功不已,赐钱三十万,擢龙虎卫四厢都指挥使,以慰恤其家。
侯能抚士卒,同其甘苦,至军则斩刈不一贷,故人人效死。
建炎二年曲端屯麻务镇督战,侯遣列校三百七十馀人于大谷比较岭迎战,矢石未交,望风奔溃,伏匿山谷。
四年,侯招兵秦、凤,前三百七十馀人出赴招安,侯问讯再三,搜索非是者五六人,斥遣之,馀三百七十馀人悉斩于边亭下,去秦州十里。
士卒股慄,自是出战,人皆效死。
至第功赏,则断以公论,无请托之私。
性乐善,每观史传,有可师者必书之坐右,日诵几过。
其用兵本孙、吴,而能穷其变化。
虽功高贵显,而居常极俭约。
至推以予士,则略无少吝。
其殁也,家无馀赀,至无宅以居。
三子:拱、右武郎
扶、撝,皆为文官承奉郎,以经史自娱。
庭杰尝试论之曰:汉皇甫规、张奂皆生长山西,应贤良,中高选。
以《诗》、《易》传授门弟子三百馀人。
奂著《尚书难疑》三十馀万言,以垂世设教。
二公尚弃文就武,俱任度辽将军,破胡虏以千万计。
自布衣时,以西羌深入,上书愿假近边无用坐食之兵五千,使规为将,上可以除患,下可以纳降,奂每言大丈夫处世,当为国家诛灭胡虏。
嘻,此皆前辈豪俊语。
迩者,天子知元通吴侯相知之,想吴侯诸子必皆稔闻。
元通功高言重,若他日会晤吴侯家二朝奉,当语之曰:「山西出将,二公家世边人;
将门出将,二公奕世将种。
大丈夫当用长枪大剑定天下,安用从文官,学弄笔墨耶」?
元通曰:「然,俊民论议,极有补于世,当并为我书于吴侯传末」云。
宣抚司荐士明庭杰记。